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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3-3-11 07:3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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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經典與Sadomasochism
來源:森塞爾論壇
建國以來文學史上有一段獨特的時期被稱為“十七年文學”,這是一段紅色經典洶涌頻出的時代,今天我們耳熟能詳的各類紅色經典大多產生于這一時期,如果我們拋開其中千篇一律的主題思想和程式化的情節,不難發現作家們和我們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在“用文學說話”的年代,作家們的玩笑必然對中國人的心理特征產生相當的影響,這種影響可能從那段時期一直延續到下個世紀,其間的幾代人將長久地為這一玩笑付出不可避免的心理代價。
關于Sadomasochism,翻譯過來是“虐戀”,現在隱隱然是一個熱門話題,但卻不見有大張旗鼓的討論,偶爾能在一些邊緣化的刊物上看見片言只語,究其因是和紅色經典有關。不可否認的是中國在建國后出現過一段泯滅男女界線的時期,準確地說是出現過相當長一段的“物質生活真空期”,口欲之樂,肌膚相親,一概被視為異端而加以打擊,更不用說“性”這一敏感話題。但是種種禁錮并不能抹殺作家們內心深處對性的那種渴望和探索的天性,于是一種奇特的現象出現了,性在文學作品種被改頭換面為一種變態的形式,而這種變態的形式又是以一種合法或者說合乎革命道德的形式主義來表現的,并被鼓勵性地廣為傳播,于是出現極富中國特色的Sadomasochism,嚴格地說這不是玩笑,而是一種再嚴肅不過的對人類天性的另一種表達。
Sadomasochism指的是人在施虐行為和受虐行為中得到快感,但這種快感未必需要在革命者和反革命的二元對立中才能得以體現,如果縮小到這樣的二元對立,那就不僅僅是虐戀而應稱為變態的虐戀,但在“十七年文學”這樣特定的時期,除了這樣簡單而可笑的二元對立,你幾乎找不出第二種方式來作出表達,于是我們現在可以根據紅色經典來對革命者和反革命作一簡單的定義:革命者就是受虐而反革命就是施虐。這種奇妙的定義使得作家們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肆無忌憚地發揮他們的想象,為中國文學留下除文學價值外的另一種價值,而這種價值正在或已經成為中國人對性這一特定物質進行追求的度量衡。也野H后有人寫二十世紀中國性史(這是一件再嚴肅不過的事)的時候,會給紅色經典濃墨重彩地寫上一筆。
革命者的受虐是全方位得以體現的,不但在肉體上,而且在精神上,不但在性這一受虐的根源上,而且在衣食住行各方面。當然,最終要落實到一種肉體層面。在紅色經典中,革命的條件之一從表面上看你是接受革命思想,而接受革命思想就意味著你對一切物質生活的拋棄,這里的象征意義是革命把鬼變成人,而不革命勢必把人變成鬼,人當然是可以轉變的,但轉變的前體是精神的進化,與此對立的則是人在物質性層面上的大退化,這使得在施虐和受虐的單調的二元對立中,你無法選擇第三條道路。從出身上看,革命者的受虐有種天生的神圣化傾向,而這又與前面所說的相悖,比方說當你是一個貧苦農民出身,你就有一種天然的受虐權利,這種天然的受虐權利使你幾乎在一生下來就是處在革命的神圣精神世界中,之后你只有一種轉變,往對立面也就是反革命反面轉變。與此相反,當你出身在一個富有的家庭,你肯定就天生是處在墮落的物欲環境中,而之后你的轉變也就只有一種:拋棄你的享受,接受革命思想的洗禮,繼而取得受虐的權力,成為真正的革命者。
在紅色經典卷佚浩繁的種種情節和故事中,實際上就是這兩種轉變的集中體現,這種沖突貫穿了紅色經典的全部,在精神世界,這樣的沖突是無性的,但是當這樣的沖突隨著小說的必然發展脫離了精神的束縛而回歸到物質性的具體描寫時,就從種產生出了性禁閉時期的色情文化——Sadomasochism,這幾乎是中國人在近三十年時間里唯一能從合法的文字上得到的精神撫慰。
革命者的受虐是一種遞進,首先折磨你的是低劣的食物,粗陋的衣著,惡劣的日常起居條件,這僅僅是鋪墊,為的是培養你的忍耐力,鑄造你的精神世界,使你對一切都充滿了蔑視,試想,當你能長時間地忍受旁人所不能忍受苦難時而你又有著無比強大的精神力量時,你很難會除支撐你的苦難的信念之外的誘惑動心,這種“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的體現異常的深刻,當你在苦難中已經得到了渴望已久的精神升華(一般體現為入黨),僅僅是意味著你的物質性已經被完全抹殺,即將開始的是對你的精神性的考驗,這種考驗又是以肉體受到的極度痛苦來體現的。
革命者要獲得完全的認可乃至走向神壇,必不可少的肉體受到的摧殘。這種摧殘本身就含有變態的成份,更為明確的是,異性間的肉體摧殘明確地含有性的內涵,這幾乎是無疑的。從很古老的時候起,奴隸主對于奴隸就有一種征服的快感,而女性天生是男性征服的對象,女人對于男人除了服從,還有一種模糊的反征服心理,但并非全部女人都有這種逆反心理,有反征服欲望的可以說是一種輕微的心理變態。而性心理總是蘊含著輕微的變態成份。當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進行施虐行為時,他的最大欲望并不是女人的屈服,而恰恰是女人的不屈服,但對于女人來說,要做到不屈服并非一件容易的事,除了肉體痛苦的難以忍受,更多的還是一種心理慣性。在紅色經典中,這種女性心理顯然與傳統不符,她們不但能忍受,而且不斷地反抗,刺激施虐者,以此激發起施虐者的動物性本能,繼而用更殘酷的方式進行施虐,而受虐者此時又表現出更為強勁的反抗,最后,這種近呼變態的對抗,往往以施虐者的失敗而告終,如果我們注意看這類片段的結局,不難在其中發現一種有象征意義的描寫,侍虐者(特務,打手)最后精力耗盡,滿頭大汗,似一灘爛泥一樣癱倒,然后結束刑訊,受虐者者則奄奄一息,被抬回牢房,以等待下一輪的對抗,以此對應的是對叛徒的陽萎和性無能的暗示。讀者這時的體驗未嘗不是如書中所寫的施虐者和受虐者,當施虐達到高潮的時候,一種心理高潮也必然出現,這樣極富象征意義的描寫比比皆是。
性感這個詞未必僅僅在今天才有意義,在紅色經典的時代,性感被賦予隱晦的含意。當人們已經就施虐或受虐中的性的因素達成一致時,性感的體驗也就離不開這種二元對抗。在革命者所受的種種令人發指的肉體痛苦中,能表現出最大無畏的精神狀態的人,也就是能把這樣的刑訊無限制地延續下去,從而多次使讀者(作者)感受心理快感的人,自然地也就有一種性感的意義。因此我們可以這樣說,在紅色經典時代,性感就是一種忍受肉體摧殘的的能力,誰的這種能力強,誰就是偶像,就是榜樣,同時在異性心中也就是一種性感的具體體現。在紅色經典中,性別的區分很模糊,而唯一能讓人想起性差異的時候,就是在刑訊中,特別是在異性之間進行的刑訊,在《紅巖》中,徐鵬飛在對江姐進行審問時,有一句話是: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可以讓人脫光你的衣服。這句話看似無足輕重,其實在這一特定的場景種非常重要,是點睛之筆,它在提醒讀者(作者),江姐是個女的,這一句話說出了江姐的所有女性特征,從而使人對后面的刑訊充滿了期待,也為那種心理快感做好了必要的思想準備。
紅色經典的色情性還有另一些具體體現,舉個簡單的例子,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在文學作品中出現諸如乳房,陰部,脫光衣服等這類的詞是不可想象的,但是在紅色經典中,這樣的詞不難找到,而每當出現就必然和暴力相隨,比如用燒紅的烙鐵烙乳房,陰部,脫光衣服吊起來拷打等等,讀者在嬝玟o類文學作品的時候,實在不能不為這樣的發現而激動,更不能不對這樣的詞語所暗示的場景進行想象,于是一個女人(男人)的性感的肉體在陰森可怖的審訊室里受虐就成為一幅美妙的春宮圖。至于這里里面蘊藏的變態和虛假,早已為性饑渴的人們丟到腦后。
如果說一個民族的心理也有某種遺傳性,那么很不幸,這種中國式的Sadomasochism,一種單純的二元對抗的強硬虐戀,正在蔓延。而這一切都得感謝紅色經典。
去年中央芭蕾舞團來昆明演出紅色經典《紅色娘子軍》,我得了一張贈票,有幸重溫了我上小學時模模糊糊看過的這幕經典,看的人很多,大多是中年人,當大幕拉開出現瓊花被吊在柱子上的靜止畫面時,劇院里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我知道,這掌聲中飽含著過去的紅色年代中一整代人對性的完整回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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