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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5-9-20 01:2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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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楼传说之阿娜妲的故事
为KOO兄所倡的勇气而作。但是在人杀人的历史中,我已不知道如何寻出正义。
孩子,你的妈妈现在是大周皇帝终生的家奴。十六年前皇帝有一道圣旨决定了妈妈后半生的命运。这么多年了他始终没有忘记他的仇恨,为了折磨一个亡国的,已被罢黜了王位的女人,他设计出了许多非常复杂周密的可怕的方法。
你当然已经知道,妈妈十六年前是娜兰国的国王。那是一个距离这里非常遥远、温暖的,一年四季开着鲜花的国家。从这里往南一直走下去,也许要走三千里路吧。如果不骑马,不乘船,靠步行大概要走上半年,而妈妈光裸着双脚和全身,带着手足上的这些锁链,走过了不止一个来回。这么多年中妈妈几乎已经走遍了大周的国土,按照皇帝的意愿,用妈妈赤露的身体给他的人民展示他文治武功的伟大业绩。
妈妈并不是一个软弱无能的人,但是大周是太强大了,即使它已经立国了三百年,贵族都已变成了纨绔,它的皇帝们也一代一代地在宫廷阴谋中出生,并在篡位的杀戮中死去,他们一生中所到过的距离皇宫最远的地方只不过是皇家的猎场。但是只有几十万人的南方小国娜兰仍然不能与大周对抗。
在反叛的山国巴和巨大的大周之间,娜兰从来只能是小心谨慎地委曲求全。在十七年前,大周皇帝可能只是听从了他的臣子侍从的鼓动,认为娜兰是巴国的附庸。他们从来没有成功地征服了巴,需要一个象娜兰这样容易的胜利鼓舞士气。
你的妈妈那一年是十八岁,妈妈在十五岁时接受了你外公的禅让,成为了娜兰第二十一任的国王。与礼教约束的大周相比,南方的娜兰是既可以传位于王子也可以传于公主的。妈妈做了十四年的公主,四年的国王,还有十六年的奴隶。
妈妈并不怕死,但是在大周的大军进入娜兰的国境后妈妈就愿意投降,这是保存我的人民的唯一方法。可是大周是过于骄横了,他们从占领娜兰的第一个市镇便开始没有限制地烧杀劫掠。我们只能抵抗。
由于妈妈的智慧和顽强,娜兰的军队比妈妈预计的要坚持得更久。在曲碧山青草谷的那场战斗中妈妈身边只有两千个勇士,而且其中还有三分之一是妈妈的女兵侍卫。妈妈带领他们用巨石原木堵住了山谷两头,放火烧焦了大周的三万甲兵,那其中还包括了大周皇帝的第六个王子。他被他的父亲任命为进攻娜兰的讨虏大元帅只是打算让他增加一点实际征战的阅历而已。
这只是使大周皇帝更加愤怒,他的下一支大军达到了十万之众。妈妈把你年老的外公外婆和年幼的舅舅姨妈们送到了巴国的境内,自己带着仅剩的一千战士,还有无路可逃的屿陵的人民,退守京都屿陵城。一夜之间,屿陵城外密密地围满了大周军的营帐。
我派出了我的大臣出城求和,我并没有希望这能有什么结果。但是大周军的新统帅,曾在大周北疆的战争中赢得了赫赫声名的将军骆文均却勇敢地跟随着我的使臣进入了屿陵。
我在我素雅的书房里会见了骆文均将军。出人意料的是,骆将军虽然是一个传奇的战士,却是一个身材瘦小的、文雅的男人。他也没有佩剑。在南方炎热的气候中,他的严整的锦袍渗出了点点汗迹。与他相比,那时是十八岁的妈妈只是一袭垂至脚踝的白绸长裙,长头发盘起在头顶。他是大周的使臣,也是即将赢得胜利的将军,年轻的妈妈没有要求他下跪晋见。
“陛下,”他说,“大周会接受娜兰的求和。但是丧子的仇恨是可怕的。”
妈妈斜靠在屋角的软榻上,默默地注视着条案上大花瓶中满把的缅桂花枝。
“臣子的皇帝渴望血洗屿陵以复仇,但是他更希望得到您,用您的身体来复仇,陛下。”
“因此大周的条件是:明天开城投降,您和您的官员,贵族,军中的战士都将是任由大周处置的俘虏,但我们将宽恕普通市民。”
“如果不开城门,或者,如果陛下英勇地自刎,在明天午时之前陛下没有站到大周军中主帅的那顶帐篷前面,那么屿陵将不会剩下一个活着的人了。”
说完这些他便不再开口。我们在寂静中对坐了很长时间。妈妈抬起脸微微地笑了:“我们有什么办法能够确定大周会履行不伤害市民的承诺呢?”
“您没有办法,陛下,不过骆文均会尽力的。”
十八岁的妈妈仍是白裙,徒手,但是散了发,坐在马车的中央,旁边是我的贴身侍女,二十岁的小环。她佩着我的兰蕊剑,红衣如火。从外表没有人能看出她竟然是一个英勇的战士。残酷的战争使少女学会了杀人,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屿陵的城门在我们的马前“轧轧”响着打开,迎面是大周军容严谨,队列整齐的骑兵军团。大周的军旗在飘扬,长矛的矛尖在太阳下闪耀着光芒,在整支军队的最前面站立着身着铠甲,面无表情的将军骆文均,他将乘骑他的栗色的马第一个进入已经投降的,但却是充满了敌意的城市。妈妈和小环从他的军团正中疾驰而过,脸不变色。
我们停止在距离大周中军那顶装饰华丽的巨大帐篷百丈之外的地方,如陶俑一般凝然不动的卫士分立两排从我们身边延伸前去,他们手中的戟立的笔直。妈妈那时已经知道接受娜兰女王投降的将是大周皇帝宠爱的太监郑熹。他代表皇帝在远征的军队中负担着监军的重任。
妈妈平稳沉静地向前走去,走向百丈之外的娜兰王国的终点。小环连鞘摘下妈妈的剑,平举着双手把它托起在胸前,小环阿姨一步一步地紧跟在年轻的妈妈身后。我们渐渐地看清楚了大帐门下,贴金嵌玉的大椅上端坐着的那个细眉秀目,白面无须的男人。
妈妈和小环阿姨最后在两支戟交叉着挡下的地方跪倒,俯伏下身去,以额触地:“郑监军,我阿娜妲,娜兰的王,向大周的皇帝交出她号令军臣的剑。请皇帝凭他的意愿惩罚罪无可赦的阿娜妲,娜兰第二十一任的王。”
“但请宽恕娜兰的人民!”
他抬起一个手指,紫衣的侍从接过了小环阿姨手中的剑。“是小环吗,那红衫的姑娘是小环吗,那在柔白的手指中托起着兰蕊剑的姑娘就是小环吗?”
如火的小环盈盈再拜:“奴婢是娜兰的邢小环。”
“邢小环,站起身来,脱掉那双红鞋,那绣着银丝桂枝的红鞋。”
“哦,就是这双轻薄如晨雾的白足吗?在虎豹岭侍君巡猎的时候将一匹失群的白狼踢下了悬崖,就是这两簇娇羞得如同青莲子一样含水的足尖吗?”
“是的,郑监军,奴婢能踢死一头花豹。”
“你以后不能了,今天我要砍掉她。小环,脱下你的裙衫。”
小环的手在她高耸的胸侧摸索着,一粒一粒地解开斜襟上的盘花纽扣。她的腰肢象挽起弓,象挥舞剑一样轻捷地扭转,翻滚的红云盘旋着向她青丝散漫的头顶升上去,她从自己的头顶上挥开她的衣和裙,让她们洒落在三尺之外的野菊丛中。
“这样的玉兰花瓣一样的臂膀杀过人吗?在你抬手过顶的那一瞬间我看到淡金色的柔毛在你的腋下闪着光,她们沾染过人的血吗?”
“奴婢十六岁那一年杀了娜兰的侯爵木桑措,他在给新登基的娜兰王进贡的菠萝蜜果中竟然注入了浸泡过七七四十九天夹竹桃叶的毒汁;奴婢十八岁那一年杀了回龙寨的盘鹰盘鹊兄妹,他们占据了首吉岭,自称替天行道,但只是抢夺百姓。奴婢遵从女王的命令杀了他们。”
小环挺直了她颀长的身体,裸着她的肩臂,腰腹,她竹一样修长灵秀的腿,和如霜的足。在她的腋下紧束着一围贴身的抹胸,在她的脐下是纯白而短的,稍稍掩了腿根的下衣。
她提高了她的嗓音,抑扬顿挫如同闪耀着光芒的金环在互相碰撞:“自大周进军娜兰以来,奴婢杀已知名姓校尉者,凡一十八人。及至无名小卒,则难以胜数。”
“哦---”太监郑熹长长地叹息,他的视线越过了小环的头顶,投向我们身后黛色的群山。
“很多年以后你都会记住这个数字。”他终于开口说,“因为从你柔滑的腕子开始,你的右臂将被一段一段地锯下,很短的小段,第九道的时候锯在你窄而美的肩膀上。你的左臂也是一样。你会永远记住一十八次裂肉断骨的痛,你不能再挽弓挥剑了。”
“解开你胸上那最后一抹红艳的遮掩,那上面金线的花纹,是两头凤吗?把你从未哺乳的少女的胸裸露出来。今天以后,站立在你身边的男人和女人都会看到在你的乳上盘旋着两条毒蛇,那是我为你挑选的刺青。无论是夏日还是冬雪,无论你跪立还是仰卧——我恐怕那是你今后唯一被允许的两种姿态,每一个人都会清晰地看到那蛇,和你赤裸的乳,因为从今天以后,你玉润脂白的肤上决不会再有一丝一缕的锦缎或布片遮掩了。”
“现在拈起你腰间亵衣的丝带抽开她的相思结,让她象一片蝶的断翅那样飘落下去……哦,柔嫩的女孩,我嗅到了初春早开的花,和朝露的气息……处女地上无人涉足的草坪溪流。在我陪伴着大周的王子策马走进青草谷,曲碧山那条入口幽深的,弯弯曲曲望不到尽头的青草谷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气息……后来就是火,和粗大笨重的滚木,它们燎光了山坡上丝绒一样的草叶,阻断了溪流。你还记得那悲壮一战之后的青草谷吗?她焦黑崩塌的样子,她血肉四溅的样子?”
“小环,娜兰勇敢的姑娘小环,在我中军大帐的后面已经磨快了刀、斧、钩、叉,还有比狼和豹的牙更加锋利的钢锯。为了清洗你血污的残肢而准备的油也已经沸腾着飘起烟来了,以滚油灌注创口将使你不会轻松地死于流血。”
“当然首先会是那些从青草谷幸存下来的大周的老兵们……他们立了誓要走通你们的山谷的。现在,赤裸的姑娘小环,走上前来,向着我的身边过来,我要牵着你的手把你带到他们中间去……”
“那么,阿娜妲妈妈,小环阿姨死了吗?”
"妈妈现在已经不知道了,但是那一天她没有死。很多年以后他们还带妈妈去见过她,我想,她该是多么地希望能够死在那第一天啊。"
沉默下来的女奴阿娜妲裹紧了从她肩膀上披下的整匹未经裁剪的白锦。火光的影在她身边少年的脸上跳跃。
“去吧,孩子,妈妈的故事还有很长很长。也许,下一个月的初七,妈妈还有见到你的机会……听文均伯伯的话,非常用心地读书。”
“文均将军,”看着那少年磕头,起身,无声地退出暖阁去的背影,女奴阿娜妲对一直沉默着端坐于暗影中的便装的将军说:“奴才也要告辞了。”她从炕沿上站起身子,让那身白绸从胸上滑落下去,在她的胸乳上深红地开遍了点点五瓣梅花一样的烙印,而自肩至臀的整片裸背上是密密地交织着的皮开肉绽的鞭伤,血尚未凝结。她重新赤裸地走到门边掀起遮风挡雪的棉门帘,粗重的脚镣在地下叮当地响。
大雪已止。清冷的星星下,寒流如舞妓柔滑如意的手指,自将军皮袍的衣襟中曲折地渗入,摸索他的全身如尖利刺戟的针。寂静无声的院中积雪盈尺,女人交叉着赤臂在自己胸上,她的赤足在雪上踩出清晰的趾和掌的印记,并被拖拽于后跟随上来的铁链抹乱。
在他们前面有一座高大稳固的大门的暗影,马场的管事和两个牧奴还等待在点上了灯的门房里。他们一直等在那里,准备着在风雪中穿过整座小镇小河坝,把女奴阿娜妲领回她服刑的牧场。
正月,初七。小镇小河坝的东西南北四面是一望无际的冰封的荒原,大周的重装军团驱虎军长期地驻守在这里,警戒着王朝的北疆。
在大周漫长的北部边境,那些高鼻深目的色目人骑在他们的马上可以日行百里,劫掠财物和人口后又飞快地逃遁而去。在漫长的历史中,彼此争斗不已的各支游牧民族还会突然地结成同盟,在某一个横空出世的骁勇的头领指挥下挥戈南下,饮马黄河,使得中原的半壁河山沦陷于一片血火。
由于驻扎着驱虎军的统帅部,北方小镇小河坝即使是在冰雪的覆盖下仍然显出了一点点年节的喜庆。原木搭起的大屋子上挂着灯笼,清扫开了积雪的黑土大路上偶尔有一辆厚重尼绒遮掩着的轿车辚辚驶过,马蹄踏踏。高级军官的随军女眷们怀抱暖炉蜷缩其中向外张望着,从窗帘的缝隙里露出一点点鼻尖。
低着头慢慢地走在路边的女奴阿娜妲并没有引起她们的特别注意。即使是在刀子一样刺骨的北风中,阿娜妲仍是象平常那样,赤裸的身体上一丝不挂。她拖带着手腕和足踝上系着的粗重铁镣,已被冻得又青又紫的一双赤足踩踏在深没脚背的积雪中。女奴的身后跟着那提了马鞭的管事,和两个紧裹着粗布棉袄的牧奴,他们手中举起写有“御马”两个黑字的灯笼。
躲在羊毛大氅或者棉袄中瑟缩的路人们漠然地扫视着赤裸的阿娜妲,然后匆匆地走过她的身边。身为大周北方御马场的女牧奴,阿娜妲已经裸身带镣在小河坝外的马场生活了许多年,并且,按照大周皇帝的意愿,她必须要终生如此。被允许的例外是当每年冬天河面冰封的那些日子,她才可以披上一条毛毡。当然,永远没有鞋。
在今天也不能有毛毡,每个月中有两个日子阿娜妲必须完全地赤裸,即使那是在一月的冰原中,鹅毛样的雪在漫天地舞。十六年前的有一个初七,大周的王子殁于娜兰曲碧山青草谷;从那以后的十六年中,女奴阿娜妲在每一个月的初七必须身受鞭一百零八,烙三十六的酷责,这是大周皇帝对他第六子的永远的纪念。她刚在守军统帅骆文均将军和监军的高太监监督下接受了这些。
那另一个日子是屿陵都城为大周而开的日子,每一个月的二十五,在那一天阿娜妲的责任是在集合起来的全城军民面前,用她赤裸的身体当众抚慰皇帝的牡马和猎犬。
花满楼传说之无极贺岁《兰桂舫》
一直下着雨的暖冬,在进入了腊月的时候,星星点点的细雨都变成了纷扬的雪花。
大运河是大周南粮北运的重要水道,在经过前面那座江南著名的水城的时候,运河会穿过一座桥,环绕过一座挂着大钟的寺院。
运河的水深黄地向着堤岸翻滚过来,稀疏的芦苇在水中动摇。沉重而迟钝的浪头向着平缓的坡岸上漫过去,在水与土混合成了沼泽的地方,薄脆的冰凌刚刚开始带着花纹显现出来,又被纤奴们冻成了紫红色的赤足踏碎。不过它们的断茬已经正好可以划裂开女人们裸露的小腿。
女人们的腰向前俯伏得是那么的低,她们久未梳理的长发混淆在泥水中。姑娘的额头几乎已经触碰到了那前一只刚从冰水中抽出的脚后跟上,那只赤足在她眼前带着铁链叮当地响着从泥水中升高起来,挂着透明细碎的冰渣。她抬一条腿,身体自然地向上挺起,前面那同伴光裸的小腿,大腿依次地从她的眼睛中掠过,上面被水洗烂了的伤口象是开败了的美人蕉的瓣,那两爿瘦而紧的臀象一块浸透了冷水的生猪肉。
她咬紧了嘴唇再俯伏下身去,从她和她们的右肩上向后远远地拖带出去,孟加拉黄麻绕成的一握粗的纤绳联系着的画舫,在大河中心缓缓地浮向前行。缀满了木雕,漆上红漆的两层船楼前挂着镏金大字的匾:兰桂舫。
如果是春天,晴天,那还好些,而在这样的天气里,也得和这群牲口一样瑟缩着的娜兰女人一起趟在积水中。虽然男人们穿着浸透了三回桐油的防水布袜,再穿了麻编的鞋,阴冷潮湿的感觉还是一层一层地渗透进来。赶过骡子的人都知道这种犯贱的东西不挨抽就不肯好好往前走,一定停下来瞪圆了蠢笨的大眼睛发呆,正好跟眼前这些瘦弱赤裸的娜兰女人一样。汉子们一肚子的怒气都发挥在手里那根鞭子上,抽着女人的肉钝钝地响。“他妈的,要不是你们这些畜生,老子们早就暖上酒烤火扯闲天去了!”
说要雇的是船夫,结果却是一件不停地打女人的活计,这桩事,叫人怎么说呢?反正也就是个吃口饭的碗吧,三百六十行,哪一行都得有人做不是?排左边第二那个又细巧又瘦弱的小姑娘“哎呦”一声软到了泥水里,你看,立刻就有事情做了。
汉子们趟着泥水稀里哗啦地围了上去,那姑娘坐在淹到了她肚脐的冰水中捧着自己小小的左脚发抖:脚心正中一个深深的圆洞,头一下还能见到里面的白骨头,一眨眼睛浓浓的血已经流了她满脚满手。“尖的东西……大叔……让我看一看……别打我呀!……”她尖叫起来,最先动手的就是最先到的那个,狠狠地踢在她的肋骨上,“小婊子,起来!”后到的两条鞭子交叉着抽她的背,“走,走,走!”多说一个字都懒。
姑娘淌遍了鲜血的赤脚扑通一声落回水里,她弯下身子抱住头,把前额顶在膝盖上蜷缩起来,忍受着鞭子。可是下一脚就叫她人仰马翻地跌到了水里。手上的劲也不轻,一鞭子下去就翻起一条皮肉,打得女孩抱着胸脯在泥水里来回地滚。
“好了吗?”大家停下问:“起来吧!”姑娘粘满了黑头发的脸慢慢地抬起来,滴滴答答地尽是泥水。她歪斜着身子站起来,弯曲着那条受伤的腿不敢着力。
“走啊!”劈头再加上一鞭。
她把粗的纤绳套拉回到瘦削的肩头上,周围赤着身子的女人们沉默地做着相同的事。腿脚同时地用起力来,几十具皮包着骨头的躯体弯曲着绷紧了。金碧辉煌的兰桂舫的船头下,重新掀翻开滚滚的浪。
“哎哟……”“哎哟……啊……”被扎了脚的姑娘一声声地唤,象是在给大家沉重的步子喊着号子。她走过的地方飘浮起一朵又一朵泛滥在水中的血花。最后一步她把伤腿插进淤泥中用着劲,但是撑不起整个身体了,那条细瘦的光腿拼命哆嗦着挣扎了一阵,完全软了下去。
“哼!”正好走在她身边的男人说。太冷了,他两手插在棉袄的袖筒里,在腋下夹着鞭子。
无论年龄大小,体格强弱,娜兰的女人们从被带离家乡的那天起就被铁链锁住了手足,只是因人而异,给她们挑选的刑具有些轻重不同而已。王国近卫军的女俘们,和曾经殊死抵抗的娜兰将士的妻女,永远不会得到宽恕。圣旨是:“……自女王以下,或可免死。赐终生裸裎,带镣,世代为奴,永禁赎身……有竟自尽者,凌迟九族。”
走在小姑娘身边的高挑身材的女人直起腰来看了一眼抱着鞭杆犹豫着的看守。女人有着一身形态舒展合宜的骨架,骨盆宽大丰厚的形状可以从她赤裸的髋边结实的突起看得出来,原来大概曾经有过丰腴的肌肤吧。而现在她长长的大腿已经要比下面那一对凹进凸出的膝盖关节更瘦更细了。和周围每一个女人都不相同的是:她的颈上套着铁箍,铁的环从那上面悬垂下来一直连系到盘旋在泥浆中的巨大的脚镣链圈上——谁都看得出来那比别人的要沉重许多。除了她前额上刺着的青黑的“娜兰奴”三字之外,从她赤裸的胸脯延伸下肚腹,上面密密地深印着二十颗星形的烙印。
一颗烙着的星星是一个死在她手里的大周的兵。
她低俯下身子扶那个姑娘,泥浆从她窄长的脚背周围翻卷起来,埋没住了她细致有力的脚趾头。
“少夫人,少夫人……”小姑娘低低地叫着。
“抱住我的肩膀。”女人说,她拣起姑娘跌落下来的纤绳圈也套上了自己的肩膀,“靠着我的身子,走啊,走!”
那个怕冷的男人这时才算抽出了袖筒里的手,鞭梢重新飞舞起来掠过两个女人紧挤在一起的赤裸的臀。紫红的鞭痕暴突起来,连接过两个屁股。
“夫人?哼!”他说。
十丈之后的河岸上传来马的嘶鸣,大船的桅上升起一面镶着白牙边的红旗。“停船,停船,过夜!”
潮湿的田畈里竖立着腐烂的水稻断茬,在稍微干燥些的地方,小雪片有点勉强地铺张开来,泛起了薄薄的白光。粗大的纤绳横七竖八地扔在地下,赤身的女人们瘫坐在地下,胆怯地望着看管她们的男人,在苦寒中不知不觉地紧紧挤成了一团。
被称做少夫人的女人紧紧搂着那伤了脚的姑娘,她们谁都没有再去管女孩赤足上涂染着污泥的伤口。女孩在她怀中轻轻地哭泣。她们一齐抬起脸来。
“小婊子,还能走吗?”
“能……恩……能……”
鞭杆狠捅着少夫人的脸,“你,出来。”
“你很有劲啊,你很能走啊。”男人冷笑着说:“少夫人?不就是个猎户的丫头吗,不就跟了你们娜兰什么银月侯做了小老婆吗?知道你们家那个死鬼埋在哪儿了吗?”银月侯的妃子握着手腕上的铁链,散发垂胸,漠然地凝视着他,苗条俊美的裸身在掠过的风中偶尔有一个轻微地激灵。为了在滑腻的泥土上站稳身子,女人的腿稍稍地向两边分开些。
男人抬起脚踢上了她的大腿根:“他妈的,连下跪都要老子费口舌么?”女人扑通一声向前跪倒在污泥中,双手捂紧了自己的下身,脸上的肌肉抽动着,牙在唇后咯吱地响。
“夫人?哼哼!”男人伸出手托起她的一只乳房,乳头在寒气中挺立得象一只骄傲的小狗鼻子,他满满地握紧了她柔软的乳:“宋结巴,你那把刀子呢?”
他退后,一把牛角柄的匕首扔在银月妃的膝盖前:“拣起来,把奶头割了,两边。”
女人低垂着头看着握在她自己手中的锋利的刃,和这吹拂着周身的北风一样的冷。也许她还在看着自己胸前那两粒挺拔柔滑的乳尖,秀美得如同水中养着的玉。她用三个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拈起她来,也许是不自觉地,兰花似的翘起了小指的指尖。满胸的黑发突然地舞动起来,女人的裸体急剧地缩成一团,血从她白牙咬紧的唇上淌下来。
她把那一缕血肉扔在自己膝前的泥地上。
“好,另一个”
张老倌的家就在运河岸边一里路外的桑林渡,再往南走上半个时辰便会看到那江南名城的城墙了。桑蚕的生意并不好做,丰收时卖不出好价钱,蚕得了瘟病的那些年间茧子又贵得离谱,找谁收去!没有一个铜板是能随便花的,大半辈子过去了,他好歹凭着这些会吐丝的小虫盖起了两进深的黑瓦房,圈起了这个不大不小的院子。过年了,咬咬牙让帮工杀了一头自家养的猪,卖一半,自己留一半。张老倌上过两年私塾,嫌脚冷,他在堂屋里踱来踱去地想,自己写上两笔?不用找村里的欧阳秀才写春联了吧。
帮工老吴在院子里叫,“东家,东家!”不就是杀口猪么,怎么也这么地不利索。他拉开板门向院子里看,地下躺着一头死猪,这没错,可死猪对面并排跪着两个白生生的大姑娘,全身上下精赤条条地什么也没穿。
张老倌活了四十三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景致,头晕,哆嗦,水滴从额上淌进了棉领子里面,不知道是冷汗还是小雪片。只听见一条北方口音说:“当今圣上英明神武,打下了南边的娜兰国!”老张不由地答了个“是”字。
“小的那姑娘可是娜兰国百花书院出了名的才女啊,这大的一个呢,是娜兰银月侯的小老婆!”老张这才看清了跪着的女人旁边那两个穿黑的粗豪汉子,“圣上说了:‘朕!’”汉子挺别扭地从嘴里蹦出这么个文词,顿了一顿:“‘令你们带着这些女人到处去走走,凡是我家大周的臣民,见一回,奸一回,见一百回,奸一百回,奸死为止,正好喂狗!’这位大爷,恭喜您那!您是就在这儿来呢,还是让大家伙儿进屋子里头去,也好暖和一点?”
张老倌可不是一辈子脸朝黑土背朝天的老实农民,老倌收茧卖丝的这半辈子往南访过天堂苏杭城,往北下过无锡和镇江,不就是光着屁股的姑娘吗?要说这两个女人的脸蛋的确是俏,不是城里那些卖豆腐的女人能比的了的,小时候念过的书里是怎么说的?眼似寒星口如樱桃,还有鼻若悬胆。那个说是将军老婆的女人,跪在雪地上的身子真比雪还白,身子是那么的长。张老倌从来就不知道女人的臂膀,女人的颈子还能生得那么长,看上去那么的顺畅爽气,看上一眼就象是嗖地从房顶上往下溜似的,心里那么咯噔的一下,再看一眼,又是一下。那女人只用两手就能掐得过来的细腰上边,一条一条圆圆的棱,夹着一道一道软和下去的沟谷,光这半边的软肋就象波浪般地晃人眼睛,不知道是女人冻得打哆嗦还是老倌有点站不住。
张老倌最后看了一眼女人赤裸的胸,那上面两大座雪峰顶尖洒开了片片的大红点点,不知怎么就想起屋子后面一树早开的梅花。先在脸上堆起笑来,回身拉上了门。天保佑那古灵精怪的小孙子可别跑出来看热闹,里面老婆儿媳,还有一大家子人呢!大过年的,这叫怎么个事!抱拳说:“给大哥们拜年了,这女人这事,女人这事……”
一边手就往怀里摸,给欧阳秀才封的那几钱碎银子的红包呢?
黑衣的汉子瞪起了眼睛:“皇上亲笔写着船名的大船就在后面运河边靠着,兄弟们这是给你上门来贺喜的,你是要抗旨?开开门,咱们屋里说去!”
“哥哥们,各位大哥!好汉!赶着女人大雪天挨家挨户的,真不容易,没有两位这么辛苦,那个什么娜兰还不打到咱家门口上来了!皇帝的旨啊,是,您两位看,我这,这个,一直就有点不方便,您看这,要不老婆一到晚上就跟我打架呢,这一年下来她就没怎么让我上过床!”
“哈哈哈!老哥真会说话,”接过了红纸包掂了一掂分量,“好了,走了,丫头们起来吧,到下一家给你们找俩年轻后生!老哥,恭喜发财啊,恭喜恭喜!”
这两男两女才走出院子门就听外面声音:“宋结巴,别抱怨,这三百六十行,打女人也有打女人的用处不是?”
七个黑衣黑裤的精壮汉子,看管着二十六个裸身带镣的女人,拖拉着一条装点得流金溢彩的船,从京城,一路往南。船上卖笑的是娜兰的女人,船头拉纤的也是娜兰的女人,沿途停过了每一个州府,每一个县。冬天到底在这半道追上了他们,雪打着船头的大红灯笼,从桑林渡的村口往河边看,在一片沉沉的暮色中灯火辉煌的兰桂舫,就象是一个走迷了路的盛装舞娘。
等到一直走回船舷边上了,才见二楼上了灯的花窗里有个婆子拼命地挥着条红丝帕:“唉哟哥哥们怎么才来哟,镇守使阮大人在翠竹厅里等了多久了,指名要那个王妃哪!”
高个子的女人走在上船的跳板上,一步踩着一条横钉的木棱。低下头看着自己一对白生生的赤脚,一直是陷在泥里看不清。红的灯笼照着,上面一道又一道红红的裂口,腿细得就象家乡池塘边的白鹭鸶!脚下的水面老是晃晃悠悠的,是链子在下面拖挂着走不稳路。也就快一年没上过这条船吧,一年前不就是在翠竹厅里头,用条粗铁链子拴着,谁知道接了多少回男人,挨过多少次打!小厅里还是那样绒毛地毯铺着,还是低矮的家具摆设,大家席地而坐……就是在一边光着身子抱着琵琶的姑娘换成了佩瑶,也不知道原来的莹儿被他们弄到哪里去了?娜兰银月侯的妃挽起胸前垂着的链子,端端正正地跪到了小花厅中央,黄杨木的低案前面。案子后就是那个姓阮的男人,她挺了挺赤露染血的胸,并拢住双腿。
“夫人请起身。”
“有旨的,只能跪。”
“哦。”
“夫人看这,是金陵城里的盐水鸭,软,滑,有油,浸在盐水里久了,一点不腻。”
“夫人请。”
“夫人看这,是无锡的酱排骨,甜,无锡人最爱放糖。”
“都是家常菜,让银月夫人见笑了。夫人请。”
他看着她吃,看着她舔舐着沾了酱汁的细细长长的手指头,看着她谗谗地抿着苍白的唇。
“夫人,谢谢五年前的青草谷。”
女人抬起头来,鼓着的嘴里半含着一块肉。她突然甜甜地笑了一下:“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夫人看这酒,是好酒,西域的葡萄,法朗西的匠人,橡木的桶里存了一十八年。”
“一年一年,夫人,生活不易。在下还有什么能为夫人做的?”
女人看着他,面容水一样的清。醇酒染红的两颊,桃花开了一般。
佩瑶的琵琶丁冬地响:“……都门帐饮无绪,方留恋处,兰舟催发……”她清丽地唱。
“妾愿为将军试剑。”
“好。”佩剑在饮宴时是解了放在一边的,他抓起来连鞘递过去,一边看她身前空着的碧玉杯:“夫人不再饮一杯么?”
银月妃已经握住了鲨皮暖滑的剑柄,抽出来看,迷茫的光象那空着的杯子一样。
“不了,谢谢将军。”
女人整条洁白的身子柔若无骨地往后软下去,剑尖的一点寒星却垂直朝上。从侧身到仰天,女人轮流着用她灵巧的肩、背、腰、臀作为支撑,她的长腿在地毯上交错成剪,赤足上五趾紧绷着蹬、踢、扫、踹,女人赤裸的身体满地下翻滚盘旋,满身上系着的铁链子轻得象她的长发一样飘忽着飞。剑的寒气逼得另一头屋角里的烛火一闪一闪地颤。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女人的身形突然放缓,“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剑尖走得更慢,“今宵酒醒何处?……”
“卡嚓”一声,将军身前的低案裂成两半,残羹剩餐散开一地。女人仍是卧着,剑锋从地下向上疾挥起来,划开将军的锦袍。早已瞪圆了眼的侍从小刘决没有慢了分毫,他的剑从出鞘到掠出,已经刺进了女人的肋,一寸,两寸……一只杯子砸在他的腕子上,打得他松开了手。
女人一声不吭,腰侧插着的剑落下,血慢慢地流,手中握着的剑,凝然不动,尖尖地紧抵着那台案后盘腿坐着的阮将军的肚脐。
“小刘,退后!”将军说:“夫人要杀我不必等到今天。”
“夫人请起。我已知你心意,你该知我心意。夫人放宽心。”
银月妃提了剑站起身,回脸向窗边走,第三步上剑已经平平地横起在了颏下颈上,第四步平平地划过。
琵琶声音一顿,重起,佩瑶姑娘的嗓子纹丝不变:“……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小刘,佩瑶,都看见了?两位作个见证,这女人是我杀的,与他人无涉。去,叫个婆子进来。”
“婆子,这女人不听招呼,被我杀了。叫个奴才跟我一道回去取赔偿银子。顺便问,你准知道误杀个娜兰奴得赔多少钱?”
“哎呦大人,瞧您说的!”那浓装艳抹的女人手里扭着条红帕子,嗲声嗲气地说。
夜雾的河面上,远远传来寺庙敲钟的铜声。是新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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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情色而几至落泪的,不知道会不会有呢?
情色到了这样的份子上,走火入魔了。该效法文中银月侯之妃,引颈自裁了吧。真是自绝于淫民大众了啊,呵呵,以后恐怕只能去金庸客栈那样的酸地方贴文了。
总是尽在下之力,为无极做了件事,还了久欠无极的情,今年事今年毕,以后就会轻松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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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楼传说最终篇》芙蓉江
——为风月大陆站,抱瓮的贱人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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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认真的做一个劝告。
本文作者在描写屠杀场景时是完全没有底线的,这一篇又讲明了是要写凌迟
这个酷刑之王。前两节已经写了故事,写了XX,以下一节会是彻底的纯杀戮。不
习惯这类倾向的朋友恐怕很难从中体会到愉悦的感受。
所以,不是有特别偏好的朋友,真的不要再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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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芙蓉江沿的码头是用厚实的松木板钉起来的,往前铺过去,一直伸到江中水
深能泊船的地方。从王国中原各府向南的水路到了樟埠头就算到了顶。不太高可
也不算太低的万樟岭从西边连过来,正挡在岭南府的正北。从这边的樟埠头,到
岭那一侧的岭南府第一镇红石凹,整四十里山路。拦在万樟岭山脊背上的樟树关,
从大周往前数上三个朝代立关算起,已经建了足有七百个年头。
从王国都城方向来的,不管是行色匆忙的客商,游学天下的书生,浪迹四方
的行脚僧道;还是扎成了捆的棉布,绑成了担的茶砖,钉进了大木桶中的桐油菜
油,都得在樟埠头沿着芙蓉江岸一字儿搭起的木码头上落船登岸。行人,在樟埠
街上两边排开的客栈里开房歇脚,货色,雇挑夫挑过樟树关。
从安徽人在这建起了货仓开始,福建人收购南北货,山西人开出了当铺票号,
湖南的江西的挑夫们立了帮派,更有不知道籍贯何处的娇言俏语的姑娘们,当然
是挤在试春园二楼楼上的酸枣枝窗户里面,莺莺燕燕地往楼下看。
青衣青裙的女人李素馨站在芙蓉江边的沙上,往西边看,她看到已经挨在了
山背脊上的那一溜杂树林尖梢边的太阳,红而且懒地斜照着,因为背了光差不多
就成了暗紫色的万樟岭,几乎遮掉了小半个天。眼光顺着山势扫下来,山脚下的
镇子樟埠头最靠外沿立着高高低低一层两层到三层的木架子板房,中间樟埠街拐
出来的口子上,娜兰女奴们脚下的哗哗的铁链声和她们肩背上劈劈啪啪的鞭子声
总都是一起响起来的。
横穿过樟埠头镇子的樟埠街,从南到北,磨得铜镜子一样滑的大青石条左铺
一条,右铺一条,才一出了看不见门面店铺的镇子口,就往芙蓉江边转过弯来。
光赤着胸膛和屁股,手脚都扣紧了长铁链子的娜兰女人在上面走成了一溜。她们
人有高矮,脸有俊丑,姿势可只能是一种。一人背上一个木头背架,载上八十斤
的货色,弯腰,弓背,低着头看清楚自己脚前的路,曲起点膝盖来把整份重量顺
着向前的势,自然地摆正在两条腿中间,一脚紧跟着一脚。习惯了就不用再去管
铁链子在胳膊下面晃荡在脚后跟上拖着,四十里的山路早上起程,傍晚太阳下山
前就能到地方歇下腿脚。
从岭北的樟埠头,到山南边的红石凹,所有过往南北百货,两边的挑夫们都
是用担子担的。分量分坠在人前后两头,跟随着小而且紧的步子,带着韵地浪,
好象是泉水淌下小山坡一样的妥帖和顺当。只有樟树关守备万将军营里押着的娜
兰女奴们是用背篓背的,南边的蛮族女人,习惯上就都是那样。
有了那么一会工夫之后,青衣的素馨突然发现到她自己的眼睛朝下,正出了
神地凝视着迎面而来的娜兰女奴们肉瘦骨凸,青筋绽露的小腿。她想,刚才自己
肯定是被她们那种合仄压韵的节奏迷住了。从铁链子吵闹的叮叮当当里面,青衣
女人听出了娜兰背奴们的赤脚板啪啪地顿在石板上的肉声。她突然觉得有一点点
冲动,觉得忍不住想褪出自己脚下蹬着的刺着白水仙的黑布鞋,光着站到沙里去。
这么想着,她苍白的脸上有了点点玫瑰红。然后她就看到排第二的那个高个子女
人的膝盖不合拍地向一边翻了一翻,身形闪出在队伍外。她在石板上滑了脚,崴
了踝骨。
那个娜兰女人顿住了,抬了抬头,和青衣的素馨打了个照面。素馨只觉得她
的两边颧骨尖利得就象是两把刀。她的眼睛,白蒙蒙的,没有黑眼珠子,只是平
平的覆着两层眼睑,不管怎么看着总是觉得怪异瘆人。只这一个顿,后面的红缨
枪白腊杆子是抡圆了扫到她胯骨上的,在一旁边,看管着她们走道儿的都是万将
军营里的老兵,使枪能用尖,也能用柄。
素馨看到那个女人抱着她自己已经凸显出孕形的,铺铺张张晃晃荡荡的大肚
子,扭着腰躲,躲,躲,没一下能躲开也没一下敢躲开,只看着她曲折下关节凹
凸的两个膝头,整条赤裸裸的长身子直往下面缩,她就差不多已经蹲下了地。青
衣女人看到她的两只赤脚一正一横,上面枯瘦佝偻的脚指头枝枝桠桠地往四下不
同的方向痉挛着扒紧,八十斤在后面背架上放着,没有一个女人够胆倒下去。
“走。”
枪杆一收,两条小腿上的一块块鼓出的腱子肉松了一松,胸脯望上挺,又抬
了下头。素馨看见了她的白眼睑。乱七八糟的头发散着的拢着的,发脚全咬在了
她自己的嘴里了。
五年前,征讨娜兰建立了功勋的万将军班师凯旋,皇上嘉奖赏赐之外,下旨
调他镇守岭南第一关。他随军带下来三十六个娜兰女俘虏,头三年在营中伺候军
官士兵,后两年,女人们老了,残了,万将军分派卒长老黑挑上几个兵,把剩下
没磨折死的二十三个女人赤条条地拉到了芙蓉江的河滩上。和镇里的挑夫行当一
样,收钱,背货,走上八十里山道来回两天翻两遍万樟岭。
“头半年,这河滩上,热闹阿,真叫热闹。”老黑说,象是有点追忆起了旧
日的好时光。“想想吧,在河里飘荡着,走了两个半月的船,一上岸,前面枷着
一排光溜溜的大姑娘……”
江边是安徽老胡家的货仓,樟埠头,芙蓉江岸上的第一家。卸下了背负的女
人们正三三两两地从里面出来,走下河滩。“樟埠头这地方靠南,湿,热,蛮子
女人跟母牛似的,喜欢睡露天……她们在河滩上住了两年了。不过到晚上得用木
枷枷起……你!”他抬高了下巴指着方向,一下换了调门:“对,就是你,黛娅
阿蓝,过来!”
还隔着十来步的路,老黑也不能算是怎么的高声,不过素馨看到那个女人全
身一机灵,就象是三伏天里突然发现自己站进了冰窟窿。她绷紧了肌肉就象是正
等着鞭子往下落,一双腿却晃荡着有点软着想跪。她一边抬起头来朝声音这边看:
“啊、啊。”
就是刚才走在第二的那个,大肚子女人。她的声音低,哑,粘,象是一种贴
着地面爬行的藤蔓,听上去,跟她瘦削黝黑的身体倒是很般配。再有就是她只出
声,不说句子。
大肚子女人挺直了腰,侧点脸听着声,慢慢朝这边走。每一个上了脚镣的人,
走起路来都是一样。两条长腿弯起一点,往两边分开,脚趾头少少拳着划开沙子,
往两边绕着不太大的圆圈圈。脚后头的铁链子,哗哗的拖长了出去。
“想想吧,这丫头会打仗,她会用箭。她不光用箭射人的肚子,还射人的脸。”
老黑只有半张脸,另一半是花的,好象是给烧热的火铲子印过一道。这一半
边的眼睛挤在堆起来的肉疙瘩中间,巴掌上一个深坑,斜出来的肉拉歪了嘴角。
“她带人守着娜兰的竹寨,万大人领着我们围了三个月。最后那个晚上,外
面给箭头捆上火棉点着了射进城里去,里面也给箭头捆上火棉,点着了射下城墙
来。”
西边山顶的太阳已经看不见,整个天上还剩下一点点蓝,黝黑的女人身体干,
瘦,硬,就象是一棵枯了一半的树,走近了才看见,她满身子上疙疙瘩瘩,拉拉
杂杂的伤也象是树,象是树的带疤带节的皮。被皮鞭子抽,刀子剜,掀翻起来,
又长结实了的肉,就象是牛犁过的田,没种上秧苗又朝天晒了半干。她的那副腿
脚已经细得跟垂柳树条似的,不用多看,一对乳房倒是又宽又大,可就是软,薄,
晃荡,耷拉着朝下象两只拔光了毛的死动物。左边那个下面一道伤是新的,红的
湿的看着有一指头宽,不知道多深,只看见肉皮筋脉一溜耷拉在外面挂着。
在两步之外先弯腰,手臂自然地交叉起来,正好扶住了沉甸甸的肚子。她的
手指却是细细长长,指头尖得看着都扎人眼睛,好象是,这个上下已经不成人形
的女人,只是存下了这么一点点妩媚。可就这一点也不齐整了:她伸张开了的两
只手上,应该有拇指的那一侧平平地削下去,各各只剩着四个手指头。瘦高的娜
兰女人黛娅阿蓝抿着薄薄的嘴唇,往这一男一女的脚跟前跪下了地。已经是黄的
褐色的头发向中间聚拢过来,真的是长也真的是乱,差不多遮全了她的脸,丝丝
缕缕的散在光裸的大腿上。穿青的女人看到发稍停留在那里轻轻的那么摇来摆去,
她害怕,抖呢,女人想。
黛娅阿蓝赤条条的肩背上湿淋淋的,汗。“啊……啊巴。”她说。
“抬头,抬头,抬起头来。”老黑的好的那半嘴角弯曲起来,往一边撑开他
的黑脸盘,他的舌头舔着嘴唇,象是早上一进树丛里就拣着个撞晕的兔子。老黑
闲着的右手已经挥起在半空中了还没人注意到,翻过来,甩下去,嗖的一下一阵
风。连站在一边的素馨都觉得了凉。老黑那么多年兵不是白当的,当然是有力气,
这只手分开五指象是把小铁铲子一样,拍在底下那个女人的脸上。女人嗷了一声
侧了半个身子,往下矮了半截。长头发一下子甩起来飞散了一个圈。没举手捂腮,
女人闷了一会儿抬起脸来,眼圈是黑的,半边脸颊是肿的,象是往嘴里塞进去了
个李子,红的汁水淌出来,挂在嘴角。
“现在她真用不着弓箭了,现在她只挨揍。”
老黑谁也不看,一直就象是在自言自语。他弯一点点腰,大手从下面朝上掐
起女人的下巴,轻轻一拧嘴就开了。血沫淋漓的嘴唇后面上下不见牙,里面,也
没见有舌头。手腕再往上提,女人就象是一头被拉长了脖颈的褪毛鸭子,给从地
下直接拽起来,抻直了身子。
“我常揍她。一有高兴的事就揍她。当然,要有不高兴的事了,更得揍她。”
“你知道的。”
铁链叮当地响,娜兰女人的蒙着的眼睑朝向发出声音的方向,轮流着找人的
脸,有点象是一头忘了家在哪一边的小母狗。“分开腿。”老黑不废话。女人的
光脚掌蹭着地面一点一点地往两边挪,不用再等人说,一边就打开了交错着挡在
身前的手。两双眼睛看着这个瘦弱的女人,这时候展开的胯还是够宽、够阔,怎
么也是上了三十的女人了,那块地方本来该是满满的,软软的,该用个蜜桃来形
容。可是在她身子上,毛发长得淅淅沥沥,疏空的地方是受过的伤,露出来的疤
结发红发亮,光光滑滑的象是砂皮打磨过的赤褐色的枣木树根。看着她的那两爿
门户,干,瘪,皱,打着折子,有点象是零零星星长了野草的旱了的红土坝子。
老黑的上身虽然经常光裸着,可一直穿着一双雕花的黄牛皮靴,后面带铁钉。
没见他的身体怎样大动作,只是他的左脚背往上飞快地挥起来,在女人光裸的大
腿中间闪了一闪……黛娅阿蓝就在站着的两人眼睛底下弓起了身子,她沉闷地
“哦”了一声,先象是在原地蹦高,两脚离地朝上跳,然后就双手紧捂着下身蹲
到地下去,她紧闭上了眼睛,又尖又窄、颧骨高眼窝深的脸盘仰向上天,转向东
边,又转向西边,上面似乎是只剩下一张绝望的大嘴巴,张开着,可是等了半天,
就是没声音……似乎是,疼全给压在她的舌头残根底下了挤不出来了,吱吱哑哑
的。半天,半天,又甩头,她摇晃着向身体一侧歪斜过去,用那一侧的膝盖顶在
地下。她靠这个当支撑拧着自己的腰,往一头摆肩膀往另一头扭着屁股,就好象
她是在把自己当作一条毛巾一样地搓揉着,好象这样可以把充盈在自己身体里的
疼痛象水一样绞出去似的。
她这么挣扎了点个烟的功夫。只这一脚,就让她象是被汗水洗了一个脸,又
洗了一个身子。又长又乱的头发从赤胸到裸背,前前后后地粘了一身。“哦……
哦……”,她嘶声说,终于从嘴里换过了气。她蜷缩着趴在地下抬起脸来,没有
瞳人的一张脸,也没有了精神气,空洞洞的吓人。老黑的皮靴顶在了她的尖削的
下颌上。
“起来,站直,我的女勇士。”他笑:“呵呵。呵呵呵。”
时间象是是没完没了的长。只是有单调的铁器的声音。这一次重新面对男人
站直了的女人下意识地把双手挡在了自己的身体下。
“手,它娘的手,拿开!”
这一脚更重,女人先是往上,再是往斜后方摔了出去。
“哎呦……呦……”女人沙哑的嗓子哀哀地叫,她这一回毫无抵抗地完全躺
平到了沙地下,仰面朝天。她把自己两条细瘦的长腿扭绞成一个奇怪的结,一起
往肚子上收回来,一双赤脚板高举在空中,乱七八糟地划过来,又划过去,就象
是在水里游。铁链子跟着她们,一起在半空里左右地晃荡。“哎……呦……哎……
呦……”女人扭曲着脸猛劲地直往后面仰,在沙子里一挺一挺地,蹭着自己的后
脑勺。好一阵子,她才呜呜着哭出了声。老黑走上两步,往下看着她流了一脸的
眼泪,照样是一句话。
“起来。给我,站直。”
“哦……哦……,阿巴……唔唔……,阿……阿娅……哎……呦……”她断
断续续地答应。下面疼,哪里还够力气支持起来身子,女人沉默着在地下滚呀滚
着,滚到脸朝下了用手撑着地,先拱起脊背来,变成了跪,再抬高屁股,变成了
蹲。收回手去重新捂紧了肚子。大家默不做声地听着她粗重地喘:“阿巴……哦……
阿巴……”,一边摇晃着挺直腿,把自己的上身抬起来,抬起来。她的脸就象是
一张踩皱了的锡箔,苍白歪斜着,不成正形。“阿巴……姆姆,唔……唔……”
她茫然地喃喃着说。李素馨向下看到她挨过了两脚的身体,鼓出来一团肉块,象
发起了的面似的挤开女人的两条腿,红着肿着,湿漉漉的沾着泥和沙,虽然是快
足月了的大肚子向外挺起来挡在上面,可是被全身晒成了棕色的皮肤一衬,嫩得
红得仍是象个熟了的果子一样分外刺眼。挤歪到了一边的肉缝缝含着向外淌着的
血,一丝一丝的,往左往右分开流到她的大腿靠里的那一边。
她一直抖,抖得厉害,既是疼又是怕。她准是根本没有劲收拢回去两条腿了,
至少是,老黑不用再叫她把两腿分开。老黑一声没吭,直接一脚,力气也许是没
上两回大了,可撞在肉上的声音,闷闷的总那么让人心里发紧。
女人就在原地直接瘫了下去,她象一个肉团一样在青衫黑鞋的李素馨的脚边
翻滚过来翻滚过去,呜呜的响声憋在胸脯里面闷着,怎么也逃不出来,
再要喊她起身,她已经说不出来话。赤裸裸的锁了一身铁链子的女奴隶黛娅
阿蓝开合着嘴唇,一脸的沙土一脸的泪,就象是一条往石头地上摔打了两回的大
青鱼,扑闪着,抖着,活动着嘴。她还真的试着爬,试了一回两回,膝盖里面的
骨头关节在皮肤底下滑上滑下的,大腿小腿上的肌肉一阵阵地抽,可是每一回到
了最后,总是突然放弃了似的,又松弛地瘫软下了地。
“我用我那把鬼头刀打赌,要是在春天的时候,要是她肚子里还没那么块肉,
她还能站起来两回。我知道,我试过,我经常试。”
“不过得有鞭子帮忙,屁股上挨上几下爬得才快。今天……算啦。”
老黑上前一小步光靠右腿放稳重心,抬起左脚来往下跺,这一下皮靴的跟落
在娜兰女人左边的胸脯上,钉子扎进去扑哧一下子,女人嗷的一声,甩头,老黑
顺势抽回脚踢上她的肋骨,踢得她在底下又打一个滚。再跟上去,一脚踏住了下
面那支细细的脚腕,肮脏的光脚板半侧着朝天仰着,从足跟到脚掌弯进去一个深
深的弓子,瘦得象是一根柴,才看到她的五个脚趾头原来已经不齐全了,中间的,
缺了一个。
老黑的靴子左右着拧,女人准是疼吧,瑟瑟的只见她在下面哆嗦。老黑再抬
腿,一起一落,只听到脆生生的,喀嚓一下子。
都呆了一呆,一时间没了声音。然后是女人抓人心尖尖的叫,长长的,弯弯
绕着,总是不停,总是不见停。女人缩成了一个球,打着滚去搂自己的脚腕子,
她早已疼得没了方向,直是往老黑两腿中间拱,老黑一边笑着一边退,再往她的
光屁股上加上一下子,让她在沙滩上掉了个方向。
“娜兰奴黛娅阿蓝抗拒约束,自残身体,逃避劳役,皇上圣明!早有旨意,
凡娜兰奴隶伤,病,不堪役使者,剐!”
老黑回过脸,看了看紧闭着嘴一声不出的,青衣的女人李素馨,再看看身后
芙蓉河沿一溜停过去的,大大小小,有篷的带帆的船。“虾壳子,还有小顺,去
河边喊几声,就说今晚有事做了,干一回女人,能领三个铜板。”
2
一根大树干,从中间正正地锯成两边,一左一右分开着扔在河滩上。朝上的
一面,一道一道凿出来半圆的槽子。赤身裸足的娜兰女人们先在前面的沙地上跪
整齐了,再前前后后着挪动身体,把身后放平了的小腿凭感觉往那些槽里头填,
一觉得放对了位置,就停下不再活动。老黑手下的四个兄弟两人一边抬起一丈多
长的另一半木头,“一,二,三!”往下面一合。
两头看一看,都枷严实了,拖起来木头上早钉好了的铁链条,左中右各有一
道,哗哗的绕上,咔咔地上上锁,把个大木枷结结实实的并成了一体。中间夹紧
了的十二个女人,膝盖在沙子里跪着,脚踝在木头中间枷着,一晚上不能再挪窝。
一整条大木头,后面,露出来翘在空中的一排光脚丫,前边,是十二爿女人
的光屁股。虽然是初夏,在这个背靠着山林的小镇子边上,凉气好象是一条只见
影子不见身形的蛇,从雾蒙蒙的芙蓉江面下慢慢着爬上来。月亮大了。女人们光
裸的肩膀,滑溜的背脊,蓝幽幽的泛着光。再往前边,河滩的沙子地下,仰着面
对着天的黛娅阿蓝的脸,在该是眼睛的地方,白蒙蒙的一对合着的眼睑,从底下
往上,空洞地盯着她自己的同伴们。青衫的素馨突然打了个寒战——她觉着她象
是也有眼神,象是还有一对隐在脸孔下面什么地方的眼睛,正用个什么特别的办
法往外看。
黛娅阿蓝的肩膀搁在一条横放着的长板凳上,头脸其实是倒着挂下来的,手
臂拉长了捆紧在凳腿下面的横档,髋却已经悬在了比人膝盖再高一点不到人腰的
空中。两条腿,往两边大张着分开再往高处斜吊上去,中间站着的赤条条的男人,
手在下面环着往上提起她的屁股,自己已经深在了女人的身体里面,竖眉斜眼的,
往前直撞。在男人的肩膀后面,黛娅阿蓝血迹斑斑的一双赤脚,定定地钉在了凌空
里的两个点上。那里一直竖着两根相隔二尺五的木头桩子,一人多高,下面一头在
沙土里埋得深,立得稳稳当当。跟人腋相齐的,女人的光脚背拗起来连着腕子的
拐角处,小手指头粗的铁钉直扎下去,牢靠的吃进后面的木柱子里,把一对脚掌
硬是压平了紧贴着木头面,就象是,黛娅阿蓝人横了过来,一脚踩着一支独木桥。
腕上的链子没解,在下面,荡出一个半圆。
两根柱子通体颜色深黑,象是上过了油漆,能反映出月亮的光。
"就是这两柱子了。"老黑说,"下来的时候二十三个女人,看看现在,少了的
哪儿去了?都是钉在这上头零割了。皇上要这么着的,谁敢不听?”
“点火,点火!点两个火把!”
中间的男人往前一弓,一声低吼,女人就在板凳那头嗷地一声,脚上的钉子
眼里往外涌出一股血水来。男人往后一缓,女人就在那一头呕地喘一口气,双腿
低下一低,腿肚子上筋肉软软的一松,钉子眼里又往外涌一股血。
“阿、阿、阿、阿……!” 男人的手越来越用上了劲,从两边掐进了女人
的腰,现在只是看他往前挺起不再见退了,屁股上大块的肌肉一颠一颠的只管向
前拱,女人脚腕骨头旁边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象是要炸开,腿绷得象是生铁浇铸出
来的那么硬,那么紧,最上面的小脚趾头却奇怪地一翘一翘着……嗷嗷的哀号全
变了吱哇的怪叫:“阿巴阿姆啊,哎呀呀呀……”
“呜“的一声出气,男人腿软了,膝盖下弯,上身也伏下去了,在女人挺起
老高的大肚子上磨着蹭着,一张嘴,软软的咬住了女人的胸脯肉。
“妈妈的,起开阿!”周围的汉子们盯着等呢。干女人,还再挣钱的机会能
有多少?驶船的,水上漂,在乎过什么?本来就不穿上衣,现在,更是连裤头都
扯开扔在船舵边上了。一个一个的胯下面,都挺得半天高,还没轮到有肉包裹的
时候,正急着自己先用手捋。
前面这个起开了。举高了松明火,照照,肿起来的大块还是肿,撑起来的肉
皮底下象是包不住的一泡水,晃荡着,有波浪的样子,更亮了,也更红。觉得的
是,用指甲划一划就能掐出汁水来。不同的是原来挤扁了的缝缝,不知道几出几
进被撑开了大敞着,象是过过了火的老城门洞,没草,没树,肉扇扇往两边挂着,
深处黑的看不到底。
转过头去问旁边提着两大串铜板,管付帐的兄弟:“几个了?”
“十九了。”
“二十八吧。满二十八了叫我,送她走。”
下一个轮到的汉子已经猫腰钻进了两条大腿中间,一手在下面端着自己的东
西,顶住了女人的肉,滑上来滑下去的找地方。
3
出樟埠头镇,沿芙蓉江,向北五里地的山缓坡上,一道方二十丈的木围墙,
用料选的都是五十年生的樟树,一抱粗细。方城的墙里按东北,西南,西北,东
南四方,每一角上各搭了一座原木的大屋,里面长通铺,分住着金木水火四个营
的兵丁。场子中间,二丈五尺高的旗杆下是以土为名的将军的中军。马厩在后头,
靠后墙,对外号称饲有百匹骏马。马厩旁边还钉起来的又一道木头栅栏,透风,
露天。从娜兰带回来的三十六个女俘虏,到那时候,已经在里头住满了两回春夏
秋冬。
分出了一个小队的军士驻扎在前边山顶的樟树关上,放哨,看门,护卫过往
商贾震慑零散盗贼。还剩着半边脸的,带队的卒长老黑,是万将军家乡里带出来
的子弟兵。万家军把主力摆在山下,以城为据,凭江水做进退。前出可以封闭横
锁南北的关口,若是中原方向有事,登船顺水三天两夜就能进击到东南地方。
娜兰之战以后,大周就一直是太平。万将军的人马守着这道不会有人来攻打
的关,渐渐的丧尽了锐气。不打仗,万将军知道他的兵就跟盗贼没有两样,他不
知道拿他们怎么办,他也不知道,他该拿他自己怎么办。大周的军纪,驻防的将
士不能带家眷随营,可是要有纳妾呢,最靠近的岭南府城都在三百里外,谁又会
来问上一声?从第二年初,万将军就不在城外的兵营大院住了。他在樟埠街南,
安徽老胡家青砖大门的隔壁盖了座小楼,围下了一个院子,向试春院的陶妈妈买
下了新到的姑娘李素馨。传说素馨是京官的独女,家中因为谋反的罪名男丁发配
女眷发卖。没有人能说准她为什么最终落到了樟埠头的试春园,只是都很肯定的
说,她是还没开苞的妹妹,真的没有见过客人。
隔三差五的,万将军还去营里看看。从中军绕到后场,他就是想看看他的马。
马房门开着,可是他没有进去。他先听到了里头在闹腾。男人们嘻嘻哈哈的,夹
着女人的哭。从门外往里看,里头十多个他的兵,脱的精赤条条的一丝不挂,被
围在圈子中间的那个瘦高的女人,好象是叫个黛娅阿蓝?娜兰竹寨三个月的浴血
围城,她就是守在城里面的那个对头。她当然也是什么都没穿了,凡是被带回大
周的娜兰女人,不论身份贵贱,是官是民,按旨就是得一生一世光着——皇帝就
是那么个意思。黛娅阿蓝四肢着地,趴在地下往前爬,一个兵倒过来提着红缨枪,
一握粗细的枪杆抽着她的屁股。浅褐色的屁股蛋上,横一道竖一道的鼓起来鲜红
的肉棱子。
夏天里,白天,大太阳烤着的时候,叫个娜兰女人出来,说一声:“跑,跑
圈!”她就得光着一直在场子里转,一直晒到满脸满胸脯都大红的象熟虾米一样,
不叫停,她还是不敢停。冬天,晚上,刚下过雪了,说:“出去,跪外面去。”
她就得乖乖的拖带着一身铁链跪到雪堆里去。至于趴下学马跑,学狗叫,这些都
是普通功课了:“娜兰的小婊子,今天大伙宠你,放你自己挑一挑,喜欢要哪一
匹公的嫖?”
爬着的黛娅阿蓝抬起头来,挡在眼前的是一扇马的肩膀,骨架子瘦嶙嶙的,
可是轻巧,有点点象是长了两对长腿的飞鸟。青色的马鬃披下来,油光水滑的
锦缎一样。她轻轻说:“就这。”
粗野的笑。顺手一杆子打在女人腰上:“好,爬进去,爬它底下去,舔他!”
两年下来,这也不是才十次八次的事。娜兰女人膝行向前,稍抬身子,脸就
拱进了小马的胯下。女人左手在上,环着往下捋它的器具,托起来正好就在自己
的嘴巴边。黛娅阿蓝的舌头束着探出唇来,尖尖的,一闪一闪,飞快地点着它顶
上的那条小沟。空出来的另外一只手,却悄悄向下,伸张开指头抚住了自己肚脐
以下三寸外的三角地。不先弄湿点怕是它到时侯进不去。
它有多粗啊,比女人张圆了嘴巴还粗吧?女人半开着唇摩挲着它的顶头,用
脸颊,蹭着它粗的毛的杆子。它有动物的气味,动物的尿水,动物的汗,跟人一
样,也是咸的。对这些,女人早都知道了,早就都熟悉。公马不爱干女人,公马
只爱干母马,那是它的天性。可是天性也能改。去年冬天大雪的时候,黛娅阿蓝
在马厩里爬了整两个月,两个月没准她站直身子走过一步路。只有一句话:“让
马操。”她光着屁股,在它们的肚子底下爬过来,又爬过去,摸它们,舔它们。
被生气的公马一踢一个滚。可是兵们不管马的事,兵们只管揍她。她一被踢出来
了就挨揍,一直揍到她抽搭着再爬回去。她慢慢的知道了,时间一长,马认识她
了,让她摸着,让她舔着,马们还是喜欢的。她跪在那儿,用整张脸跟它们整天
腻在一起,玩,玩很久,呲着牙齿磨它,伸出舌头围着它走圈圈,最后再加上自
己一双手,拢起来卡紧了它的根子……小马就一挺一挺的,两条后腿支楞起来了,
一边嘶叫着,一边喷得她一嘴一脸。可是她还是挨打,挨红缨枪的杆子捅屁股眼。
当兵的还要看马们干她的屄。
她拖出来干草捆先在马肚子底下搁好,慢慢的给马揉着,搓着,等它挺直了,
就停下,让它急,急得它在上面跺着小碎步子团团打转。她在底下笑,笑到马伸
下脑袋来,朝她看,看半天。她再拱进去,舔舔,咬咬,吮一吮。再回来靠在草
垛子上笑。那时候她看到马抖着腰,往下矬了。
她自己,再往草垛上仰着点,脚趾头再帮一帮,踮起来,把自己的髋往高处
送。手在下面找着了它,握住,帮着它蹭啊蹭啊的,顺着大腿朝里一面悠悠的筋
肉蹭上来了,她全身仰平在了沙沙响着的棕黄色的干草堆里,两脚离地,凌空了
的大腿合起来,夹住了它。女人觉得下面半个身子空落落的,整个背脊刺刺的痒。
一个圆溜溜的头,一个软绵绵的窝,都有点咸着了,前边,有水顺着她的肚子倒
着浸润出来,后面,水漫出了屁股的沟子流下了地。肉片片,牵扯着筋连系着膜
的,结着嫩芽苞苞的,用粗拉拉的毛发遮掩着的,她的那个器物,象是一碗里浸
散开了的血燕窝,一片一片的滑。它那个,人拳头一样大小的头,往口子里咕涌
进去的那第一下子,黛娅阿蓝满心里想要哭出来,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
将军转身走了,在大营门口停了一停,吩咐跟着的亲兵小顺子:“明天早上,
找两人把那个女的送到镇子里,送我那去。”
“把我的三匹马,也牵到那边拴着吧。”
这就又有了一年。一年里,素馨住在小楼里生下了一个男娃娃,黛娅阿蓝每
天睡在院子后面的墙角边,只管着照看将军的马。一条长铁链子盘在地下绕着圈,
一头系着黛娅阿蓝的颈子,另一头,用一把铜锁锁在拴马的桩子脚上,一年里没
有解开过。可是一年里她也没怎么挨打,也没有什么人不管白天黑夜的,再爬上
她的肚子。将军常来,看马,可是不看她。马们,在棚里和将军嘀嘀咕咕的撒着
娇,她在棚子外边,铡短青草给马备料。
这时候总是很安静。一男一女的这两个人,三年前不共戴天的仇敌,现在挨
着同一道砖墙的边。黛娅阿蓝低头看自己下面平直的小肚子,网着一道一道有横
有竖层叠起来的,泛红的旧伤,自己两条细长的光腿上,尽是磕磕绊绊的骨头节
子,皮肤底下挂出来一条一条牵连着的青筋。娜兰来的女人提一口气按在铡刀把
上用力往下压,虽然是冷天,汗珠还是一颗一颗的从额头甩下来,没有约束的乳
房往身子两边直是晃荡。刀刃压到底了,抬手背抹一把汗,手肘往下落的时候,
突然停在了半空。她觉得掖下拱进来一头湿漉漉的大鼻子。小马从棚子里出来了,
正低着脖子蹭她的腰。
她扭过头去,眼睛扫的却是里面那个男人,只用了一眼,她看到的是,他也
正在看着她。回过身来,她往铡刀的木头架子上趴下去,她两手握结实了架上的
木头横档,弓步低头分开腿,把光屁股冲着后面的那些公的活物,撅起来,摆到
高低正好。它们现在已经不用再哄着宠着,不用再花力气搓揉半天了,它们现在
自己就能找准地方。两条马前蹄跨上来踏在她脸底下的泥里,热烘烘的马肚子一
鼓一鼓的,压上了她的光背脊。她扭着腰在后面找,光裸的皮肤在暖和蓬松的马
毛丛里头磨蹭,她一门心思在找那条硬硬的物件,好把自己的门户给它送上去。
三年女奴的日子过下来,她已经不怎么能抬高眼睛看人了,马的胸脯压在她
的后脖颈上,就算想抬脸也是抬不起来。她差不多没有听到脚步声,可是突然一
下子就知道了,住在楼上面的那个女人,正站在她的头顶前边。楼里的女人好象
从来就没有进来过后头的马棚,也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话。她一直就象是根本没看
见身边还有她这个人。
她默默的,继续低垂着头。透过瀑布一样直挂下地的黑头发缝里,她往前只
是看见了三尺地方外面站着的那双绣着银合欢的藕荷色布鞋,绸的裤脚微微拂着。
半天,半天,没见她们动上一动。
然后小马就狠狠地撞进了她的身子,撞得她整个后半边涨起来烧了起来,象
是要往四面八方炸成碎肉碎骨头片片,上天的上天,下地的下地。
4
这一年,大周三百一十六年的秋天尾巴,岭南府沿海各地接连报急,说有扶
桑岛国的海匪驾着两桅的快船,杀人,烧房子,抢劫财物。化外的番地人,心狠,
手辣,船也快,三天的工夫就能毁掉两座相隔二百里的城池。万将军受命领军出
樟树关,防卫岭南府,樟埠头的军营里只留了二三十个兵卒看家。
半夜里,赤条条的娜兰女人躺在什么也没铺的光土地下,迷迷糊糊地翻了一
个身,拖动了拴着脖颈的长铁链子,哗啦啦的响。一天比一天冷了,明早象是要
下霜,可活儿还是不能拉下。她揉着眼睛爬起身来,给剩下的唯一一匹小青马添
上夜草。黑花和大虎随军走了,那是两匹西域的马,高,大,跑得快,合适在海
边的平地上使唤。小青是凉族土司凉沙岱送的高原马,腿细,短,身子不比毛驴
高多少,可是结实,爬起山路来一窜一窜的,就象一头山羊。小青准是有点孤单
了,水汪汪的大眼睛象是个半大的孩子,睫毛那么长,闪一下闪一下的看着女人
的脸,隔着马槽,它把整个脑袋拱过来挤进了女人的一对乳房当中。黛娅阿蓝有
点心软,腕上的铁环磕碰着,两手抬起来搂了它的脖子。毛茸茸的贴在自己的胸
脯肉上,膻,可是暖和。
正是在那个时辰,正是在那天半夜,小楼另外那一边的樟埠街上,突然间,
一连串火药爆炸的光焰直冲上了黑的天。
先是有喊声,男人粗野的喊叫,奔跑,马蹄,孩子在大哭,还有狗叫。黛娅
阿蓝听到大门上撞了三声就哗的倒了,房子里的楼梯上脚步在咚咚的响,她听到
李素馨尖细的声音在喊救命,娃娃在哭……转过屋角冲进了后院的另外四个扶桑
人,突然停顿住步子。他们看到火光底下,一个周身上下寸缕不着,手脚上坠着
粗铁链子的年轻女人,搂着一匹小马的脖颈,两双眼睛一齐默默地盯着他们的脸。
敌进我退,扶桑人绕开岭南,避开了万家大军的锋芒,沿海北上直到福建才
登的岸。扶桑人够胆,够快,抢足了马匹,三天中三个百里奔袭内陆深处的,直
是到了山边的樟埠头。留守军营的那么几个兵士根本没有敢弄出什么动静,躲在
木围墙里一声不吭,扶桑人对他们也没有兴趣。扶桑人只要能带上走的东西,和
女人。这一夜里,樟埠头城中,四面火光冲天。
“你,娜兰女人?奴隶?”扶桑人问,“马,万的马?大好的马。”他说着
中原话,可是怪模怪样的调子。“拉起马,出来,出大门那边来。”
手指埋在小青的背上的毛里面顺下去,马在发抖,她轻轻的拍拍,开口说:
“铁链,拴着。”
那人的大手摸上了女人的颈子,拉起垂落下地去,盘来绕去的长铁链,“这
个?是这个,东西?”刀光闪了一闪,“当”的一声,“可以?走。”
转过楼角绕到前头,对面陈记油坊穿起的火苗已经高过了院子旁边的樟树梢。
隔壁胡家外面,箱子小柜,开着盖的,掉了门的,扔了一地。布匹丝绸散开堆成
了堆。自己的这一边,迎着街的大门大敞,外面街沿下围着一大群黑影,在他们
的脚底下,趴着一个雪白的女人身子,肩膀塌在地下侧过脸贴着青石板,膝盖曲
起来在肚子底下蜷着腿,光溜溜的屁股翘得上了天。黛娅阿蓝看着她下面那双细
巧的脚,脚跟溜圆的就象是两颗珠子,惹人心疼。她想,她还真没看见过她光着
的脚呢。
“老万的,女人?”
“大好!白!”
一个男人贴到那个白身子后面,也跪下,扒开腿……女人挣起来朝前爬着躲
……立刻被前面的抬脚跺在了肩膀上:“动?回去!”男人换手到前面插进了女
人的胸脯底下,握满了两把白的肉,捏着,晃着,往后拽,再拽……一下子赶着
另一下子,噗噗的响,一会儿工夫,后面那个,心满意足地呻唤出了声音;前面
那个,惨白惨白身子的李素馨,哀哀地喘出一口长气。
下一个上来,满把握住她削的膀子往边上一掀,给她翻了个脸朝上。女人腿
脚大开的躺着,纹丝不动,已经不用人管按她的手脚了。再一个下去,趴到了她
的身上边。
最闹的时候过了,这才有人回过脸来,看到了黛娅阿蓝。“这个女人?来看
看……这个女人也长得好,长得,也是好。”一个扶桑人凑了上来,穿着上衣,
下面光溜溜的,粗腿。“你,过来,也来。”
往旁边推一推小青马,拖起脚下的链子,娜兰女人向街上走,胸还特别挺得
高,黑黝黝的眼睛象是什么也没看见。大家都扭过了脸来,有点傻的样子朝着她
看,杀人就象砍瓜,眼睛也不会多眨一下的扶桑人一时脑子转不过弯,他们准是
觉着一个看马的女奴隶应该趴下去哭才对。一直走到上了街面,低头看看脚边,
脚边一个身体,背脊朝上,腰窄肩宽,一身上扭起来竖的筋条横的肉块块,吭哧
吭哧的正下着死力气;再下面,白白的豆苗一样的女人,细窄的一束,给搓揉得
颠来倒去的,一副腿脚伸开去,又收回来,收回来夹在了男人的胯上,再伸开去,
那个怯生生的,特别没了主意的模样,就象是一对还没断奶的白羊羔羔。
看着,看着,黛娅阿蓝的两只手叠起来,收在了自己的小肚子底下,再朝上
面,紧上一紧,自己觉得手腕上的铁器的凉爽,贴紧了唇口子渗进深处去。黛娅
阿蓝一低头,曲膝在女主人身边跪得端端正正。喊她过来的那个扶桑男人就站在
她跟前,他那个东西挺了半天,一直没有软回去,正在她的脸前晃。
很久,不知道多久,她闭上眼睛,欢娱地吟出了声。咸的粘在嘴里,上下都
是,她用力抿出口水来,和着往下咽。很多人,不知道有多少人。
“看,你的女奴隶会做,比你好,好很多!”另一边说:“看着她,看她的舌
头怎么做!”
她没有去管他们。又一个男人等在了她的嘴前边,她的舌头伸出去,伸的那
么远,那么的转,她想到蛇,想到蛇信子分出的叉。那是个胖男人,圆嘟嘟的一
大团,给她刺激得朝上一跳一跳的蹦高,让人想起小时候在池塘边追着玩的青蛙
来。
“噢……头发……我的头发……”李素馨哭腔的叫痛,咚的一声什么东西撞
下了地。她也没有去管她。用不着偏脸去看,用不着眼睛,她就已经嗅到了,另
一个女人的肉的熟香。她自己的赤裸在夜里的全身的肉,都在张开来感觉到另一
个赤裸裸的女人的,咸的,腥的,醉的气味,她想到,她的女主人就在边上紧挨
着自己,跟自己一样赤裸着,跪坐着,湿的粘的滑漉漉的声音就在她身边,她知
道那是旁边的那个女人的嘴。
她把一门心思只放在自己舌头上的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用一只手撕扯着她的
头发,一拽紧了就直着用力气,一点也不肯拐弯,急着要给自己套上套,套到底,
他的肉在她的牙齿中间涨的满满的,噎的她觉得眼睛都合不上,他还嫌不够,还
嫌不够。黛娅阿蓝抱着自己的胸脯往下坐,脸颊挤进男人的双腿中间去,抬眼从
下面往上看,一蓬黑的卷的毛,堵在她的唇鼻耳目四周,一直长上他的肚子上去。
他的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松松的提溜着一把雕着樱花的弓。黛娅阿蓝从脚跟上抬
高起来,头顶齐了那个男人的肚子,往前拱一拱,再拱,转成从上往下吸,一直
到她觉着男人的那块肉已经卡进了自己的嗓子根里头。她的手,绕上了男人的身
后,手指摸索着够到了他埋在肥肉底下的,硬邦邦的尾巴骨头,她感觉到他屁股
上大块大块的肉正在开始往里面收,一直收紧到象是打起了结。
脸朝下了的黛娅阿蓝眼睛看着地,地下,正在她嘴里一梗一梗的那个男人的,
一对大脚,厚厚实实的扒在青石头上,粗短的大脚趾头一耸一耸的,倒是特别显
力气。脚边上,团着一条皱起来的黑布裤子,上边搁着本来系在这人腰上的皮箭
袋,箭的尾巴整齐的排开在口袋沿上,一簇一簇的,野雁尾巴上的毛。
“万的女人,杀掉?”有人说。“杀掉?带回去,回船去……”“钉到门上
边,等他回来看到……哈哈哈……”
“那个,小的。杀掉。”这个声音象是个主事的,不笑,冷:“屋的里边去,
弄他出来,砍给万的女人看。”
突然没了什么声音,有人正从后面楼里的梯子上下来,好象谁都在等。安静
下了,响起来的一声奶娃娃的哭叫,才特别的扎人:“妈……妈……妈……”,
跟着就是李素馨拖的长长的哀叫:“不……别!……别呀!……”
黛娅阿蓝上下的牙齿往一起合,切进软的肉皮里面去了。她同时把头向左边
甩,那么大个的男人斜着掠过了她的眼睛前面。娜兰女人抬手一挡,他拎着的弓
就已经落在了她的左手里,她自己的身体,跟着向左转过小半个圆,右手扫过身
前的地面,系箭袋的皮绳就绕上了她的腕子,左边膝盖从地下抬起来,五个脚趾
头一齐用劲压实,腿稳稳的扎好了弓步,跟跪在原地没动的右膝拉成了直角。左
臂平直,右肘后掠,从手腕,到肩胛,隐在肉下的每一根大筋一下子凸出起来绷
成了直线,跟弦上的箭尖一齐,指向了路后的大门。弓和弦,象是圆了的满月,
满抱在她赤裸裸的胸脯前边,杀气,催得这个女人两只乳房象要炸开似的圆、滑、
饱、满,乳突勃勃的立起来,直指正前。
两丈外,雁翎箭直入人身,尾巴上的,羽毛,象黑色的花一样散开在他前胸。
刚从屋里出来的这个扶桑人后退一步,先是靠在了门柱上,接着腿软,顺着跌坐
下了地。一手的刀磕在石头沿上,一声脆响,另一手里的娃娃哇的一声,落在他
腿边,往外打了两个滚。
一边上,刚还在黛娅阿蓝嘴里的那个男人夹紧了腿,号叫着在地下翻着跟斗,
黛娅阿蓝的眼睛前边,素馨四肢着地,不管不顾的挣扎往前,她往前伸出手臂去,
伸的那么长,到底把娃娃够到了手。
小青从她们身侧哒哒的冲了过来,第二支箭嗖地才离弦,黛娅阿蓝已经挺直
了全身,她就象是踮立在了自己的右脚尖尖上,另一条小腿朝后轻俏的勾起来,
娇气的,好象是在玩跳竹竿。脚趾头中间夹住了脚镣的铁环,朝空中一甩……长
链子正好绕出一个半圆,落上了小青的背,跟着甩飞起来的是女人紧蹦的赤足,
细细长长的光裸的腿,落下来,一左一右,正好夹紧了马的肚子。
顺着上跃的势头,黛娅阿蓝的上身往马的另一边倒,一转眼她几乎已经倒挂
到了小青的另外那一面,人在马左,所以弓交到了右,腾出来的手臂擦着地面穿
进了素馨的腰底下,手腕上拖下的铁链子打在石头路上,激起一溜火光。马在跑,
娜兰女人的腰,闪得象雨里的蜻蜓,辗转飘摇,素馨闭着眼,只管搂紧了怀里的
小娃娃,她觉得自己腾空而起,跌坐下来的地方,已经是在小青的背脊上,黛娅
阿蓝的热气腾腾的胸脯前面。素馨象是在做梦,只觉得另一个女人胸脯上肉滚滚
的两团,还有上面拧着的两个扭扭的结头,从后往前,紧紧地顶在她自己光裸着
的薄脆的肩胛骨头上。
箭镞的,菱形的面,划出光来,朝着四面八方飞散出去;箭镞的,菱形的面,
划出光来,从四面八方飞聚而来。坚韧的弦,象是大树身上缠了一百年的藤,弦
在娜兰女人的手中,铮铮地抖,溜溜的飞出去的,往路前,往身后,箭箭没有落
空。锡兰地方的铁木,雕出来的暗黑的弓,重得象铁,娜兰女人分辨着尖啸的风,
她挥弓点开每一道破空而至的箭,一个晶莹的响,亮起一小点光。
马在跑,三面的大火在烧,正前的南面是黑洞一样的街口。出了那里,就是
转着弯盘上山的路。城南边的万樟岭,二十里山路的山脊梁上,就是建了七百年
的樟树关。小青轻嘶一声,抬前蹄,突然朝上一仰,黛娅阿蓝横挡出去的弓扫了
一个空。黛娅阿蓝的人正向后侧,她收缩起全身肌肉,感觉着一支箭杆紧贴皮肤
横掠过肋下,插进了她的怀抱里。素馨在她的怀抱里尖利地喊了一个长声。
上山路了,铺的是大的石头阶,小青跃上了它。
天亮了。看了山下一夜的满城大火,守关的老黑站在砖门楼上,焦躁得不能
坐,也不能站。按他的性子是要带着手下这十几个弟兄打下山去,可是这道大门
是奉了军令守的,他不能把它丢下。有什么动静让他起了个机灵,他突然觉得,
正该要有件什么事。
轻轻薄薄漫过的晨雾后面,两边参天的老樟树沉寂无声。老黑看到宽一丈余,
走五步上一个石台阶的王家的驿道上,一个赤着上下身子,手脚拖带着铁链的女
人,湿粼粼油光光的一身棕色,牵着一匹矮小的青马。哒哒的马蹄声,清晰的踩
出一个点,一个点,叮叮当当的铁链子声,磨着石板一片嘈杂。马背上,斜坐着
另外一个女人,细白的裸体一样是一丝未挂,一支箭,穿通了她的小臂,扎在她
怀中紧搂着的婴儿的胸口。
5
他顺着一级一级的楼梯,走下地窖底下去。最早在军营里挖这个地洞是存火
药用的,有时候,也关逮回来的逃兵。现在,下面空着大半,没有什么东西遮挡
了,要是有点声音东碰西撞的,嗡嗡的要响上半天。
现在下面嗡嗡响着的是鞭子声,不急,慢吞吞的。过上一阵子,嗖的一声,
是鞭子梢挥起来了,然后啪的一下子,顿在人的身子上。
这个女人在这底下已经站了二十天。她的两条长腿往两边斜叉开,脚腕上,
合拢起一扇敦实的厚木头。木头的大枷长四尺二宽一尺五,份量全都架在她瘦嶙
嶙的高脚背上。地下,染了一大片红的湿的泥。她的两支手腕是被穿透了才钉在
一起的,用的是称半边猪肉的铁钩子,钩子的弯绕的大,一钩子能串上两条小臂
的骨头缝。打上结,系上船缆,往地窖的顶棚上直拉上去,女人就举手,分腿,
绷直了站在那里等着鞭子。
他的大军是在樟埠头烧焦以后的第二十天回来的。那么些天,老黑每天让弟
兄下来,带着鞭子,抽。开始三天,一班两个人,轮换着动手,几乎把女人活活
抽掉了一层皮。从第四天上才开始缓下来了,也许,还不该放她就那么死了吧?
二十天前,天刚亮,扶桑人就撤到了芙蓉江边,登船解缆扬长而去。回到城
里的老黑不管不顾的追出去八十里,别说根本追不上,真要追上了,他那么几个
人大概也就是去送死。老黑直想杀人,可是扶桑人也没给他留下个把伤兵残将可
以杀。其实把黛娅阿蓝枷在地窖里狠揍更是没有道理。可是老黑就是觉得气,不
知道气该往哪里出去。
到现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拿这个女人怎么办。亲眼见过了那一个晚上的
事,听百姓们神神叨叨的一宣扬,现在他的兵都已经不敢靠近这个女人的身了。
虽然是,哪个娜兰奴隶若要反抗一定会被凌迟满门,夷平九族,可是那都是后事。
谁知道她什么时候一时激愤,发作起来,自己的脖子不是已经先折成了两截?
他回脸招呼:“你们,做吧。”
一个老黑带着三个亲兵跟在他身后。他们上前去,解开了绳头慢慢往下放,
再是强的女人,站满了二十天也象烂熟的瓜菜一样,绳子松下五寸,人就软低去
半尺。一直到,全身子平躺下了地,软绵绵的半闭着眼睛,嘴里婉婉转转的哼哼。
提起猪肉钩子来,连带着女人一双结满了黑血痂的手,搁平在地板上。拉一
拉她的手指头,一根根拉直了分开两边,一边四个,一边一个。光砍掉最大的那
个就行,让她再也不能够握持东西。斧头重,不用举多高,抬起来喀嚓一下,切
萝卜似的,生脆。一直合眼不吭气的女人全身一震,拧起了眉头,呜的一声。又
翻过她另一只手来,也把她摊平了,都看到一根一根细长的手指头在轻轻的哆嗦,
可是她并没有拧着劲要挣脱的意思,也硬是没有睁开来眼睛。看准了,再一下子,
这回分开去的大拇指头跳了个高,掉到暗影里去了。
“上面。”一只大手插进女人散漫四溢了一地的长长头发,绕起来,握紧了
往地下按结实。“闭上眼,别动”!另一只手掌捂在女人的眼睛上,向下拂下去,
压住。几支松明火把聚在一起,照得女人的脸白生生的泛光。动手的男人右手捏
紧刀柄,薄薄的刀刃象一片竹叶似的,迎上风说不定能飘。叶子一样的刃贴紧了
眼窝下面的骨头坎,斜着插进去……轻轻的一声闷响,一股子清亮的粘稠的水从
里面涌出来,溅了女人的半边脸。
抽出来,刃上绕着血丝。甩一甩手上沾的粘浆,按住另外那边,也是一插,
一抽。这一回黛娅阿蓝挣扎着扭了两下脸,女人颈子下的筋挣得一跳一跳的,只
是拗不过三个男人的力气。一口长气吐出来,女人拧了个之字形的身子软回下了
地。
还剩下最后一件事。那么长时间过来,其实,大家心里也觉的有点堵着,有
点别扭,手上也不是那么的有准头了。老黑左右看了看,自己动手提起那把斧子
来,那么重的器具他只用一只手转上一转就掉过了头,铁的一边在上,木头把子
竖起来向下当成木杵一样,他直舂下去,穿破了女人的薄嘴唇。一下紧跟着一下,
地下那个女人再也合不拢嘴,她的嘴变成了象是捣药的碗,满口里都是粗砺的碎
裂声。斧子把提起来,一嘴的鲜血,上下牙床光秃秃的只剩下了翻开来的粉红色
的肉。女人使劲的喘,喘不上气来,她哽咽着直往后挺脖子,咳嗽着把血往下面
咽。
没了手指,没了眼睛,再是真的不能用箭了吧?这女人咬过那东西的,那就
连牙也不能给她留着了。
“别让她们留在营里了。”他说,“全弄到河边去,给浙江人背东西去。”
“老黑,你管管这事。”
以后,李素馨还是住在老胡家大院子隔壁的那座楼里,不过他再也不去了。
他就一直住在大营里边。
以后,听说是李素馨有时去芙蓉江边看看。半边脸的老黑在那里看管着娜兰
的女背奴。“瞎了眼的母畜生也一样能干活”,他说,他用铁链子系在她们的腰
上,把她们拴成一串,“跟上,往前走就是。” 老黑的脾气也越来越焦躁,他
要想割下谁的舌头,打断谁的腿,不会有人去拦他。
白天,赤身带镣的娜兰女人们背上粮油丝茶,石头一样沉稳的大块土盐,在山
岭两边来回的走,晚上,枷住小腿跪在河滩下任凭过往的船工们折腾。黛娅阿蓝
一天一天枯瘦下去,瘦到两边的肋骨一坎一坎的,就象她们上山的石头路,可是
肚子却慢慢的见着挺了出来。怪的是这么五年下来,在她还是头一回。只不过驻
防的军营不同京城,军营里的规矩可是从来不让娜兰女奴生出娃娃来的。
营里就那么些个人,谁都认识谁,谁知道是谁弄正好了?不能出来个万一。
6
要从人身上活生生的割下肉来,可以用铁钳,也可以用钩。切开来的肉是滑
溜的,泡着血水里,人手拿不住,再说,也不能总是就光用赤手在血肉里摸来摸
去的吧。用钩子能把它掀翻起来拉紧,刀口才能有咬住劲的地方。当然了,更是
要有一把刀。
老黑拣了块鹅卵石磨这把刀。他不是要把它磨锋利了,他是要把它弄出缺口
来,把钢刃弄出来毛糙的翻边。扔了石头抬起头来,那一边,两条女人支棱棱的
光腿中间,一个男人掐着她站在沙子堆上,还在鼓着往女人身体里头猛使力气,
这一边,女人的头仰到板凳底下去,朝上亮出来的是一条长脖颈,和一副尖削的
下巴。老黑的手伸下去摸,摸到一只纠缠了头发乱丝的耳朵,捏紧了,提上来,
提到自己的眼睛底下。女人的头侧向一边,“嗯嗯”着,一下子没弄明白正在发
生的是件什么事。
“试试刀。”他没说完,刀子已经贴着耳朵根子锯了进去,钝,锯得直晃。
女人自己也在晃,先是短短的啊了一下,受惊多过喊疼,一半了,又啊了一声,
带着长长的尾音……这回是疼了。“虾壳,抓住她的头。”手上再紧两下,第三
下子捉住人耳朵的这只手一松,分开两边去了。
扔开那片软骨瓣子。虾壳把女人的脸转朝上,这一回,他钝钝的划在她的脸
上。刀子钝,可是力气重,一片女人的脸颊象是活了过来似的,自己拱着起来了,
带着锯齿一样毛糙的边角往上边翻。头一眼看上去里面是空的,底下有一个裸出
来的嗓子的眼,在红红的肉腔子中间一撑一撑的,吹起来一个气泡……没有几个
人敢盯着不眨眼的,眨过了再睁开看,女人半边脸上已经填满了流着的红色,割
开了挂着的一扇巴掌,就象是剥空起来了的橘子皮。嘴里面传出来的,满满的是
咕嘟的水声,偶而夹进一个尖的哨子音。女人的眼皮子一翻一翻的象是硬要往上
挣开……老黑转过来,不再看她的脸。
“小顺,小顺子!”有点发木了的小顺子打了个激灵。“她的奶子,给我提
起来!”
娜兰女人的瘦泠泠的胸脯仰朝着天,本来已经空口袋子一样的乳房,一只歪
到了身子外边去,另一只,垮在累累凸起的胸骨上面,摊着,扁着,就象一只大
烙饼。小顺子扶起来耷拉下去的那一只,捏紧奶头,提,觉得手中冰凉没有热气。
刀尖紧抵在这具瘪的皮囊面子上,已经深凹进去一个大坑了,都还没有见到血,
刀口再转向下,来回的用劲……软软的皮面顺着下来逆着上去,给带动着来回翻
腾,象是包饺子前正使劲擀着的熟面团。猛一下子,贴着刀边突然冒出来三个红
血珠,整把拉出来,下面原来已经呲开了一条裂口,口子内面,透明的汁水里淹
着的净肉,白的,突然一下子开始泛红。小顺子的手在哆嗦,他只想扔开这个东
西。老黑另一只手里的,铁钩的尖斜着扎进了切口底下。女人整个身子突然往一
边猛甩,拉歪了下面垫着的长板凳……虾壳飞快抬腿踩住了一头,用劲,把它往
沙里压结实了。
钩子用上了劲往外,连皮带肉的撕出一个空来,动作稍慢了慢,咕嘟出来的
血就流的看不清楚了。再撕,撕得空挡更大,刃横着削过去,一刀变成两段。黛
娅阿蓝落回去的乳房的一边,留下了一个三角形的大缺口。
钩子够上了破口的边,再是撕起来,刀子,再抹。
一头钉在了木桩,一头捆在木头凳子上的,悬在空中的女人身体,狠狠的,
扭曲着自己,靠她悬空起来的腰,靠她自己被钉透了的,已经拉来扯去散了形状
的两只光脚,狠狠地用着力气。向一边不成,反回来,又向另一边,永远也躲避
不开扎进来的铁尖尖。她的嘴里噗噗着响,割穿了的腭下面颌上面都浸着血,喊
叫声全都变成了血沫子往外面喷……她往回猛抽自己的手和腿,疯了似的,往腰
底下的空地里打着坠,可是她也永远落不到地下去。钩子照样提起来她的肉,提
起一块,就切下去一块。带着皮的片片,给钝刀子锯的,边缘上不清不楚的青色
的紫色的筋络脉管,牵绊着刚刚分离开的身体。带着肉的卷,朝里一面粘着大块
的肉柱,细丝丝的小肉条条,白生生的掉在地上了,还在一缩一缩着动弹。
一圈人全都向后退。“钱,还有钱。再上,接着上,别让她的屄空下了……
照样,还给钱!”
正扎在黛娅阿蓝两腿里面的这个男人,眼前一片血光。女人的身体在外面扭,
里头裹着他也在扭,拐着弯绕圈圈的扭,他不知道她到底是因为外面的锯着肉的
刀子,还是因为里面捅着的,他的自己。咬起牙来,鼓起精神再冲进去一回,两
回,滑出来了,软了。他的腿也软了,往后坐到沙里,眼睛发直。
半天,抬起脸来,他看到一个铜板打在另一铜板上,掉在他的,光脚趾头前
边。穿青的女人站着,低着脸,眼睛落在他有高有底的光胸脯上,半天不动。突
然俏俏的笑了,“再加两个,还行不?”
胸脯上的破口已经那么大了,钩子尖尖的掏进去,出来是空的,再掏进去,
出来还是空的。进去,打横,到底,拎起来一溜滴滴答答粘着浆水的小泡泡。长
长的往外拖……跟出来一蓬扭来扭去的细长管子,一根一根的扯断了。
重新从沙子堆里爬起来的这个男人,一手攥紧了拣起来的两个铜钱,另一只
手,狠劲的攥自己下面的东西,攥紧了它,闭上了眼,再是朝着前面胡乱的捅,
腰紧贴上去了……“哦!”他胡乱地喊着叫着,急得跺脚:“有了!有了!有……”,
上半身朝后歪得老远,躲开女人的破烂胸脯。
嘴里的,脸上的血象是褪下去了?是沥干净了,还是都流到,自己疼得抽起
来的胸脯那边去了?“哦……”,她模模糊糊地试着:“哦……”,好象是找回
来了自己的声音。要有声音,就得有气,她把自己的肺撑大起来试,只觉得腔子
里外四下都是断头裂口,互相牵扯着痛,撕来撕去着痛……她不知道能不能把自
己变小,变薄,缩到疼痛找不着的地方?把肋骨,一直贴到自己的后脊梁上去,
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的零碎去喂着刀子慢慢的割了?
一声直直的嚎叫,窜了出来,听上去分不出是个女人,还是个猪狗畜牲。半
天,半天,终于呜呜地转了调,变成了高一下子低一下子的,飘忽的哭腔。
胸脯平了。胸脯两边只剩下了挂下肋骨去的参差不齐的皮瓣皮条,中间平摊
开的两盘杂碎底下,隐隐的露出一道一道白骨头的圆弧。夹在白骨头中间的,撕
裂开来的肉的断茬,红的,嫩的,一路割下来的时候,淌干净了血水。
肩膀顶头的这一块三角肉是横着长的,一头扒在肩膀一边,往两边翻开来,
往两边割下去,露出来肩胛骨头立在中央。手臂臂骨的外边,绕着的肉是竖条,
连着皮带着血的钩上,掀起来,一掀是一个长溜,再掀起来,又是一长溜。肋下
的,瘦,肉丝一根一根的,得耐着性子从骨头缝里往外面剔。
肚子那么大的鼓着了,就只能平着削片片,削下去一整个面子,挂出来的,
是一个黄的白的大圆口袋,光靠一层软膜勉勉强强地兜着吊着,悠悠的两边摇晃。
半透着光能看进去一层,能看进去一层底下紫颜色的血脉盘来绕去的,象是有只
蜘蛛躲在里面悄悄结下的网。慢慢的,黄的汁水从这个没皮没肉,红红白白的大
肚子四边渗透出来,一缕一缕的绕着腰转到了屁股尖底下,聚起来了再往沙土下
挂。
“没人还能干了?谁还干,说过了,加工钱!”
紧闭着嘴没人敢出声音,大家又往外头退出一圈去。
解开来两支臂膀,两支缠绕着碎肉串串的惨白骨头,从后面往上托她的脊梁,
人往前翻,拉起女人的冰凉的一双手,一直够到她自己钉在柱子上的脚腕旁边,
找绳子,乱着缠上。半身子血肉的这个女人,左手挨在左脚右手挨在右脚,团起
了身子悬在了两根木桩当中。早已经没有力气抬头,头从两臂之间后仰出去,一
捧长头发直垂下地,一根一根浸着血。沉甸甸的另一边,就是她那个有凸有凹,没
有皮也没有肉的肚子,松松垮垮的荡在正中间。
这是为了要能够得着背脊。从后脖颈开刀,顺着脊椎走,往两边钩起来,往
两边翻开去,刀刃的方向却是上上下下。一直到,蹲下去割秃了屁股,直到从裂
开了大口子的大腿根里,捅出来一对大骨头节子。
松明闪了一下,突然灭了。可是女人偶然间抽搐一下两下的腿脚,和周围男
人们咬着牙齿的油汗的脸还是清清楚楚的看得见。原来天色已经那么的亮了。
天上的云显出来了一层一层的颜色,西边重,东边轻薄,红得各不相同。江
对面小土堤下长着的水绿色的竹丛林里边,突然枝叶摇曳,扑簌簌地飞起来两只
白鹭鸶。
给安徽胡家看货仓的老汪走出了大门,他看着河滩下面这十几个人,有的站
有的坐有的枷着跪着,还有一个给吊在了半空中。老汪慢吞吞的往河滩下边走,
他要散步,每天早晨雷打不动。雷打不动的还有跟在他后面的一头青骡,不记得
是胡家哪一年里为了修码头运木料买的了,反正现在也是老的张嘴看不见牙。它
一直跟着老汪作伴,养在江边上的仓库里。
老汪佝偻着腰身低着头,脚底下却是不磕不绊,也不在上面东张西望。老汪
头从胡家在这个镇上开建货仓的时候起就跟上胡家掌柜了,那时候他还是个十几
不到二十的青年崽。这道江,和这一面滩,他已经看了不止四十年了。
小顺子提来了两桶江水。顺着山边流的活水,在夏天里也是清澈凉爽。老黑
在里面洗干净刀子,洗干净了铁钩。再提起来,一桶浇在女人的脸上,一桶算给
她冲了身子。他们听着已经昏昏沉沉的女人轻轻的哼出声响。
扔在地下的绳子盘来绕去的乱了,老黑理出一个头来,缠到铁钩的把手上,
抽紧了,打一个结,再打一个结。
“老汪头,等你呢。借用下,你的那头老兄弟。”
“呵呵,用,用就是。”老汪一边答应着,没停住脚:“一大早上看到红的
云,后半天要下雨了吧。”
“后半天要下雨了吧。”
两根立桩中间,老黑自己的腿脚前头,倒挂在空中离地二尺的,就是这个女
人身体下边的那扇门户了,正中间,就是敞得那么大开的一道裂缝口子。可是还
不够大。他要拆了这整座围着围墙的院子,不管里头有什么东西,都不给主人留
下。
不用先动刀割出地方了,钩子直着进,横着拧,女人的腰,微弱地退缩。钩尖
尖在肉唇面子上抓着挠着,一头钻了进去,刀子的侧边汩汩地紧贴着大腿缝,锯,
锯,锯……一整个晚上浸润饱了男人的精,女人的血,剜开的肉里面流淌出来的
汤水,重新变回娇俏柔媚,温软嫩润的,这两片片唇,婉转开合着跟身体分离出
去,吮向晨光的空虚中。
老黑鼓起最后剩下的气,眼睛已经不再往下看。他扔开一只手里的铁钩,顺
着女人骨肉分离的大腿摸下去,摸下去就找到了他要的洞口,刀尖跟着鱼一样滑
溜进去。一开始,绵的粘的裹在里面使不上劲,挣着挣着,从女人身体最里面的
什么地方,好象有点什么东西被尖利的痛扎醒过来了,好象是有深长的肉的波浪
在女人的腔子里面拍打着……一直就堵在他眼睛底下的女人半透着光的肚子似乎
在涨潮,在向着上面涌起来,他好象听到那两条挂在他前面,剔光了肌肉裸露在
外的膝盖关节缝里咯吱咯吱的在打滑。肚子深处的湿的粘的浪头往女人的胸骨下
面流过去,堵梗了她的长长的还算是齐整的颈子。整后半个晚上一直沉默着忍受
的,碎成了一堆破烂的黛娅阿蓝,幽幽转转的,叹息了一声。
他手下的刀子一轻,突了出去。
女人身体最底下的,连接前后两处泉眼的沟渠正在他的刀刃前边分裂开去。
他感得到刀尖在女人的腹腔深处游荡,擦着骨盆的下缘滑,滑到了一根圆滚滚的
管子上。他绕着它,撕扯开了一条筋,又撕开一股肉,快了,就快了,老黑咬着
牙想。突然的,整个下面全都漏了空,全都在互相挤着往下面掉。女人的肚子好
象是正在流淌出去,盘着的绕着的,黏膜包裹着的团团块块,一离开身体就膨胀
开来,半挂半落的,带着血浆带着稠汤堆积在女人被割成了两半的屁股里面,和
外面。喷出来的,铁腥的气味激得人睁不开眼。
老黑闭着眼睛是在乱摸,他拣起钩子在里面扎来扎去,扎进了一个什么东西,
赶快往后跳。小顺子牵着老汪头的骡子站在那里等,心不在焉地只是朝天上看。
他接过来连着铁钩的绳头三下两下绕上老青骡子的尾巴,一巴掌,拍在那头牲口
的屁股上:“走吧,走!走!走!”
老的牲口,一付听天由命的眼神,朝他看了半天。“走啊,走啊!”顺子跺
着脚跳着吓唬它。
“该回家了,该回家去了。”素馨对自己说,可是她怎么也抬不起腿来。
“在这地方花了一整个晚上了,太久了。该离开这些人了,该离开这个地方了!”
她对自己说。可是她觉得象被魇着了似的,使了半天的劲,就是挪不动自己的两
条腿。而且也转不开眼睛。
她就是着了魔一般地,定定地看着。看到那个女人剖开成了两边的屁股中间
夹着的,本来鼓鼓囊囊塞挤成一堆的东西活动了起来。被老青骡子拽直了的绳子,
先是,从里头牵出来一个带把的铁钩,再跟着,一股吃着钩的肉管子从底下左着
右着,扭过来甩过去的探出头来……突然绷直了,滋滋地往外抽出来一大截。
青骡子朝前走。这一根凌空悬了起来的,血迹斑斑的女人的肚肠,跟着它的
步子绷直起来往外面抽。一步抽出来一段,再一步,再抽出来一段。素馨着了魔
似的盯着那个还挂在原处的大肚子,飘飘的空荡起来,好象是抽散了一个蝴蝶结
头,刚才还勉强系在里面什么地方的,那一个团团圆圆,红红彤彤的,肉宫裹着
的胎,慢慢地朝外翻了一个身子,晃悠着挂了下来,噗的一声落了地。那个女人
胸口以下剩下来的骨头架子和上面粘连着的千丝万缕好象都在往里头收缩回去,
好象在试着找一找,还有点什么东西剩下在自己那个空腔子里头。
老青骡子老了,走出两步路去,等上一等。拖在他尾巴后面的整个长串朝下
坠成了半圆,粘粘连连的往一边甩过去,荡回来,又朝另一边,扭了一个转。那
头牲口慢慢的,再迈了两步出去,往沙土里蹲下,半闭上眼睛不走了。
“还是得上去,得把它给轰起来。”小顺子想,“骡子这东西,总是那么的
别扭。”
它是头骡子。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些什么,谁也说不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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